销金香炉上轻烟缭绕,堆积到顶点的檀香灰窸窣地崩落,一室寡静。
付云珠的手生生滞在半空,收也不是,伸也不是,当着阿爹的面难为情不说,徐留青态度冷淡到仿若事不关己。
左右也是她丢丑,让他们瞧去了笑话两句又如何,心下一横,手背便贴上了额头,令她诧异的是,在预感碰到徐留青的时间点前,微凉的触感已先一步降临,手背敏感地捕捉到细小的推力。
隔着半臂,他很近地向她猛地抬眼,眼神如有重量的沉沉压在心头,她陡然忆起两人相贴的滚热体温,仿佛点了一把火,让她这一刻重新烧了起来。
多接触一秒都是煎熬,她也不管摸没摸清情况,手指蜷曲着无声缩回袖中,手背肌肤发麻发热,她不自在地捋顺袖边褶皱,道:“看着好多了。”
付三爷暗不做声地喝口茶,舌尖馥郁芳香散去才开口问道:“贤婿身体不适?府上就有郎中,差人叫他过来便是。”
徐留青回礼拒绝:“谢过岳父,小婿身体已无大碍。”
看着外间日头渐高,到了正午暑气更是毒辣逼人不好行走,付三爷也不再留人,招呼他们快走。
刚刚没什么话说的付云珠临走时反倒有一箩筐的话,倒都倒不干净,仔细叮嘱付三爷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付三爷不耐地挥手,付云珠才跟着徐留青一步三回头地远去,女儿嫁人,他心中五味陈杂。
就在不久前,老夫人召他前去。
她语重心长地说:“五娘这些年出落得漂亮,你不给她挑个门当户对的就算了,怎么还让她由着性子做事,活活让夫家看了笑话。”
付三爷淡淡道:“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像我被拘着,做任何事还要看人脸色。”
老夫人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付大爷按照她既定的标准一步一步走得谨慎,生怕稍有偏差招她打骂,到了付三爷这儿,干脆书也不读了,留下一封长信趁着夜色私自出逃,在外摸爬滚打,几年后活出人样才重新回来。
回来少不了家法伺候,但他是犟种硬骨头,老夫人拿他没法,只有随他去了。
这话正是母子俩症结所在,付三爷不提也罢,一提老夫人便板起面容,“你是只有五娘一个女儿么?十一郎早该开蒙上学,你不多花心思教育他,反倒一门心思带着五娘,你以为是为她好,不过是在祸害她!”
“母亲,”付三爷拱手,冷言道,“说到底您就是不喜五娘,您不爱总有人爱她。十一郎我不会不管,您就别操心了。”
老夫人气得直拍凭几:“老三你可别忘了,五娘只是你抱养回来的孩子!你不疼亲血肉,偏心一个外来人!”
付三爷喉头哽塞。
当初晚娘难产,小的没保住,她抑郁成疾患了癔症,整日抱着没有婴孩的襁褓,付三爷没法,只好找个差不多大的婴儿。
可晚娘还是去世了,五娘慢慢长大,逐渐变成举止有度、端方守礼的小娘子,十几年下来,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
付三爷直视她道:“五娘是好孩子,是我的女儿,母亲若是不喜我们一家,大可找族中长老主持,我们分家过活!”
和老夫人的争辩还在耳边回响,付三爷却悠闲地翻看棋谱,五娘已寻到归宿,若有一日他死了,也有为她撑腰的人。
*
不知不觉间,布铺桃花落尽,枝干上叶片越发苍翠欲滴,浓绿的堆叠成一团,树梢间躲躲藏藏地挂起一枚枚青绿嫩果。
沉香端来酥酪,指着树上道:“等这些桃子熟了,我们留点做成蜜饯桃干,肯定好吃。”
她也不缺这口吃的,不过看着桃子嘴馋罢了,付云珠不戳穿她,沉香有手艺会做美食,等她做出来自己也有口福。
付云珠抬头笑笑,“你也不嫌麻烦。”
正说着,伙计打帘进来,说周家想见见付三爷,要是对价格不满,可以再做商量。
先前付三爷病着,京都掌管码头货运的周家觉着付云珠是个柔软不谙世事的小娘子,以为她不懂行情好说话,随意报高运价。
小娘子当时蹙着眉,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只说回去同家父商议后再做决定。
虽然付家布匹生意做得不算顶大,可每年从周家走货的数量也不小,到了湖州,周家再运回茶叶,两头一合计利润丰厚,赚得是盆满钵满。
如今快有半月余,也不见派个伙计小厮来说一声商议结果,周家屁股坐不住,便差人来问了。
可付三爷在城外忙着染料的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付云珠思量片刻。
此事她已和阿爹有了定论,由她出面表态即可。
两家约在苏州会馆见面。
周家来了位四十岁左右的黑脸男人。
没见到付三爷,反而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便用白眼珠轻辱地上下打量,道:“你一个小娘子能做得了主吗?别做不了主让我们周家白跑一趟。”
付云珠好脾气地笑笑,“周家叔叔莫急,阿爹已把意思都告诉我,我替他转达就是。”
周家人向她轻点下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价格,压得太低这买卖可就成不了了。”
周家背靠漕运衙门,拥有全京都最大最平稳的货船,是水运的不二之选,周家人有傲慢的底气。
付云珠却拒绝得干脆:“不需要了。”
周家人神情自若,“说个你满意的价格。”
付云珠摇头,“我们不需要周家的货船。”
周家人抿一口茶,脸色沉下来:“周家货船独一无二,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湖州,看你年纪轻怕你走了弯路,我好心提醒你,可别替你父亲擅自做主,到时候亏损可就无法弥补了。”
付云珠亦喝口茶,始终客客气气的,“做买卖最讲究信用,周家违约在先,我们也不是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该说的都说完了,辛苦周家叔叔冒着暑热跑一趟。”
周家人全都变了脸色。
领事的拍案而起,留下狠话:“我倒要看看谁能帮你们运出去,就等着亏钱吧!”
付云珠眉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