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殿试提前，放榜日也提前了半个月有余。
放榜当日街市人声鼎沸，就连宁府这种京城边远住宅的街巷都热闹非凡。
宁子仪本来打算亲自去看榜，可老夫人不允许，人多混乱，她担心心态不平的考生会做出过激的事。
宁子仪无奈，只能靠着外院那堵墙，听巷中来回跑动的脚步声。
冲天的炮仗从京城各个角落窜出，就连隔壁时府都在放鞭炮了，宁子仪却还没收到自己上榜的消息。
时间越久，情绪越不稳定，宁子仪在院中踱步，无数个念头自脑中形成，不是怀疑自己试卷忘记写名字，就是疑心宫内有人针对她等等。
心路如那山路一般，绕来绕去。
管家也着急，老夫人看重小姐的成绩，他特意吩咐自己儿子去看榜，这也出去了许久，迟迟不见人归。
他守在府门外单手成拳不停敲打着手心，时不时还瞟眼院内的宁子仪。
晌午时宁远终于出现在巷头，宁子仪见管家在朝远处招手，她再等不住，几步跨过台阶，看着街头的那人。
宁远跑得气喘吁吁，嘴里还不停嚷嚷着，但外面实在是太吵了，宁子仪根本听不清。
还是管家最先反应过来，他一脸喜色，“恭喜！小姐你中了，中了！”
门口等候的下人无不激动，宁子仪吩咐一个小丫鬟先跑回府中跟老夫人报个信，她在门口等宁远。
巷子不算长，短短时间宁子仪却想了很多。
宁远行完礼，宁子仪颔首，她问：“贡院放榜时间推迟了吗？怎会这时候才回。”
宁子仪并没有质问的意思，她只是好奇。
宁远捋顺气解释道：“今年男女混榜，拢共贴了两张还都在一处，人山人海的，等我挤进去看榜时，还碰到人闹事，官府封锁了现场，出也出不去，这会儿事才平息。”
“闹事？”还真被老夫人说中了，宁子仪纳闷，“考生？”
“嗯。”
宁远点头，攥起袖口拭去额间豆大的汗颗说：“有位公子落第，说殿试提前让他有压力，结果有人看不过去呛他，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了落第的人连女子都不如，后来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事就闹大了。”
但凡宁子仪没有经历之前那些事，她可能狠狠嘴一句那些看不起女子的人，然后这件事就过去了。
看事物的角度不同了，她不免要多想想，为什么会突然发展成男女对立，是否有人在中间煽风点火针对女学，这个时间点太敏感。
听完宁远的叙述，宁子仪喜色褪去，站在原地始终没有进府。
管家在一旁提醒：“小姐，老夫人还在等你。”
这事后面再想，宁子仪穿过垂花门从抄手游廊往堂中走。
宁子仪才走一半便看到老夫人已然立在门口迎接她。
宁子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牵起她的手看着她满是欣慰，被长辈护在羽翼下的雏鸟，在一次次试飞后，终于展翅高飞了。
世家寒门分庭抗争，皇子野心勃勃，最近又出了不少事，宁凌他们护宁子仪的心是好的，可这样并不能保全她，既已入局就不能置身事外，还好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宁老夫人心里面上都很骄傲。
温暖的双手，慈爱的目光让宁子仪放松愉悦，她将之前的烦恼暂时搁置。
老夫人就着嬷嬷的手在上座坐下，她问：“成为了贡士，后续有什么想法，想去哪边就职。”
宁老夫人这是探寻她的意向，准备使些银子帮她走动。
会试上榜百余人，寒门若想留京，不依附世家就得使些银子，除非你才华横溢名声远扬被许多人注视，否则很难做京官。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许多考生会提前一两个月入京，没有势力没有银子只能参加梁京大小诗会，一战成名引人注视。
宁子仪与他们没有不同，她爹是武将虽名满天下但常年驻守边关，梁京的官场他是插不上手的，唯有足够的银子才可以帮她敲开京官的大门。
老夫人的心意，宁子仪心领了，可她志不在此，她说：“奶奶，我不想留京。”
一时没反应过来宁子仪的意思，老夫人定睛看着她再次询问：“不留京？”
“嗯。”宁子仪表情郑重。
宁老夫人脸上的喜悦淡了不少，她挥退下人，想听宁子仪给她一个解释。
宁子仪说：“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我必须让那些盯着我的人放松，我越待在京城越危险。”
话不多，但很透彻，宁老夫人清楚宁子仪这是知道了背后真凶，她也不阻拦，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只是……
当宁子仪说出来的那一刻，她还是会感到孤独落寞。
儿子在边疆保卫大齐百姓，现在孙女也要离开了。
空荡的宅子之后只剩自己了。
“这几天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长久的静默后，宁老夫人开口。
宁子仪无声点头，老夫人眼中的失落她不是没有看见，可她没有办法，一步一回头终于还是离开了老人。
伤感消散，她冷静思考宁远今天带回来的消息，贡院前应该有人刻意带男女对立的节奏，试图激起落第学子的情绪，人一旦陷入牛角尖，激动起来什么都能干出来，还好官府及时派人，要是发生人命案，这场对立不给个结果怕是无法收场。
其他还好，就怕有人趁机拉胯女学。
现在看来王司业只是开胃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陷害良臣的皇子，宁子仪很难想象如若他日登上皇位，他爹的下场。
放榜到殿试只有一天，无非是给个准备时间，宁子仪不想留京所以压力不大，反倒是时寻这几天铆着劲钻研往年的策问。
要离开京城的事宁子仪没有告诉时寻，她不想因为这个影响时寻考试状态。
郑国府希望他取得好成绩，宁子仪同样如此期盼，她从未想过让时寻与她一道涉险，一个青州有她和老师就够了。
时寻留京自有大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