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之后还是金属门,再然后,又是一道金属门,层层叠叠,仿佛俄罗斯套娃。
林听在第一个隔间里穿上了防护服,这防护服比余非鱼印象里的要厚重许多,表面还有一个透明夹层,在按下胸前的按钮之后,可以观测到一种彩色的烟雾状气体被释放,很快充盈到夹层各处。
配上防护服本身的白色基调,他看起来像一颗水果味大奶糖。
余非鱼“噗嗤”一笑,但马上又笑不出。
这种级别的防护……这实验室里边到底放着什么啊?
她……她现在是块石头没错,可她的灵魂是货真价实的穿越人类,不会被奇怪射线照出个什么好歹来吧?
余非鱼想起那一柜子的,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情况相同的沉默化石,顿时有些脊背发凉。
她再次悲凉地意识到,她是案板上的鱼肉,推车上的化石,她动弹不得。正如在末日前逃无可逃的那个已经死去的自己。
……心生绝望。
这是她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现在为什么在这里,变成一块化石。
是轮回道吗,是时空bug吗,还是她自始至终都被困在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里,而身躯早已腐烂……又或者,连她的出生和死去,那个已经终结的故乡,也是这噩梦的一环。
没有什么穿越,也没有什么新生,她只是一块陷在怪诞恐怖故事里的,脑子坏掉的可怜石头。
“我确实不能保证,这对你来说没有危险。”七彩大奶糖突兀地说起话来。
防护服很厚,竟然也没有装对讲系统,声音被吸收阻挡,变得很轻、很闷。
“但是按照现有资料的计算,已经万无一失了。”他一边说,一边推着她往前走,轮子滚动,还有他的脚步,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道内。
“不用害怕,我会陪你一起。”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最后一重金属门缓缓向两侧移开。
余非鱼的目光被空间中央悬浮的巨大陨石所吸引,里面没有开灯,巨石却光芒绚烂,熠熠生辉,将漆黑的室内映照成另一方无边无际、如诗如梦、却触手可及的深空。
五彩斑斓的黑,五彩斑斓的白。
这是此时此刻,余非鱼眼中的实验室与林听,又或者是她的死亡与重生,它们浪漫地交汇。
“很厉害吧,这块陨石。”林听自豪地介绍起来,“它的物质构成,辐射出的能量,都是前所未见的。是不存于世......至少不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
“行业内知情的教授们都认为它太过超前,太过危险了,在人类有对应的解析技术之前,应该封存起来。”
“我不理解,超前的东西才应该更加积极地、透彻地去挖掘、去钻研,不是吗?这难道不是人类科技飞升的宝贵钥匙吗?”
“研究做得久了,求知的心,不畏阻碍、勇往直前的勇气是会被磨灭的吗?是这样吗?最终都会变得畏手畏脚。”
“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我也不是无知的莽夫,我相信自己的分析,我有绝对的把握。我是为了人类的进步,当然不会本末倒置,弃全体的安危于不顾。”
“它也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它其实只是,怎么说,一块行星的化石而已。和你一样。”
林听的独白戛然而止。
余非鱼听的认真,甚至下意识接话了,“啊?行星还有化石呢?那玩意儿不是会逐渐崩塌、消散、再碰撞成为新的星体吗?等等,不对啊,他是在跟谁说话?他在跟我说话?啊?”
小鱼化石呆住了,她知道科研人员里怪咖多,但亲自看到人寂寞到对着一块化石滔滔不绝地倾倒,还是感觉怪可怜的……也就是这实验室的布置不阴森,不然,也怪可怕的。
但她理解这种寂寞。
前世,加上刚开始的现世,她也好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还没疯,真是奇迹。
也可能已经疯了,疯子能知道自己疯了吗?人类会觉得自己死过一次然后还变成了一块有思想的石头吗?
唉,既然疯了,怎么不疯得彻底一点。一块傻石头,和一个疯子科学家,这多登对啊?为啥不能干脆和他说说话,聊聊天呢?
“快了。”林听再一次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开口了。
余非鱼一愣,却又听到他接着说,“很快就会成功的,这一次的实验,我有预感,一定没问题。”
很可惜,从后半的内容来看,大概只是巧合。这更像是那种进考场前给自己加油打气下心理暗示的自言自语而已。
防护服下的林听笑笑,没再多说什么,他打开了收纳陨石的装置,下方有一个空位,专门是固定标本用的,他把这块萨卡班甲鱼的特异体化石放进去,又在它的正下方接入了另外一个容器。
余非鱼看不到那里面具体盛了什么,因为是在它肚子下面,但她能感觉到缓缓上升的湿气。
林听又从推车下方拿了几瓶结晶体出来……其实看起来就像是盐。但余非鱼觉得,在这种高端实验室里,配这块牛逼闪闪的大陨石,那肯定也是什么了不起的神秘物质。
她现在反倒不那么紧张了。
也许是因为这儿的环境,就和她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觉,妈妈给她买的星空投影床头灯一样……很怀念,甚至开始觉得温馨。
也许也是因为,林听拼了两个试验台,把上面昂贵的精密仪器都堆在地上,拿了几本书当枕头垫好,自己悠哉悠哉地爬上去,准备睡觉。
“晚安。”他说,“我就在这里,你也放心睡吧。”
啊?就睡这儿啦?
余非鱼居然开始,有一点担心。
至少在自己原来的世界上,还没有开发出能百分之一百抵御辐射的材质,穿了防护服,只能说是获得了减伤buff,而不代表可以完全免疫伤害。
谁家的科学家这么疯,衣服一套就敢在暴露环境里睡觉的啊?心这么大的?
喂!喂喂!林组长!
余非鱼试着叫了他几声,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一大坨迷幻的奶糖就静静地搁置在临时当床的试验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