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急。
宁枝枝躲在屋檐下,偷偷看了一眼身侧的人,在他看过来之前,又把视线挪回了雨幕中。
她轻咳一声。
“表兄也没带伞吗?”
“嗯。”
谢怀清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夹在细雨里,沾了丝丝缕缕的潮气,钻进了宁枝枝的耳朵。
宁枝枝揉了揉耳垂,又没话说了。
谢怀清高出她许多,侧了目光,便只能看到她略红的耳朵。
宁枝枝耳上有个小巧的孔洞,上面坠了绿色的环,不是很精巧,胜在颜色通透,和那点红色很配。
只一眼,谢怀清就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和这表妹搭话的心思,小姑娘却明显不自在。
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瞧瞧地,又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再偷偷地往一旁挪两寸。
雨下得越来越大,两人之间的沉默也更加难以忽视。
“再躲就淋雨了。”
谢怀清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惊雷又起。
宁枝枝身上一僵,这才发觉自己的肩膀是有些凉气。
低头一瞧,可不就是已经到了台阶边缘,再偏半寸就掉进雨里了。
宁枝枝讪讪地往回挪了一步,还是不敢看他,心里急得直打转。
都说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怎么她瞧着,这雨好似下了一辈子?
她也好奇。
谢怀清分明都没看她一眼,怎么知道她就要淋雨了?
这人当真是个妖精,杀人的时候是,现在这眼观六路的也是。
有风袭来,顺着打湿的肩膀钻进宁枝枝的衣领,宁枝枝每个骨头缝都冷得发抖。
随后,旁边就传来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
宁枝枝更僵了,一动不敢动。
方才的确是想着,他都没看怎么知道的。
但也不是叫他真的看过来呀!
他该不会是在估量,杀她的时候从哪里下手吧?
谢怀清的目光转在宁枝枝脸上,宁枝枝只觉得方才的那点冷气化作一团烈火,每一瞬都成了煎熬。
“你怕我。”
该是问句,宁怀清却用最冷淡的声音陈述出来。
宁枝枝的身上已经不能称之为僵了,她好似被冻成了一尊易碎的雕像,只肖谢怀清再轻轻那么一碰,她就会从头到尾崩裂,不留一丝痕迹。
“哪,哪里会呢。”
宁枝枝挤出个笑容,也不知是比哭好看几分。
“我只是,只是太冷了……”
谢怀清不置可否,没再追问。
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真相如何,他并不在意。
宁枝枝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人人都说谢怀清是个菩萨模样,她若是怕他,未免太过古怪了一些。
若是他心中觉得不对,提前把她杀掉可怎么办呀。
这样一想,宁枝枝深吸一口气,为自己鼓了鼓劲。
她可不能被发现端倪。
“表……”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谢怀清却向前一步,走进了雨里。
宁枝枝的话卡在了喉咙,这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正有小厮恭恭敬敬地撑着伞,等着谢怀清。
谢怀清回到了雨里,雨帘将他和宁枝枝隔开。
正要离去,他脚下一顿,又回头看了宁枝枝一眼。
宁枝枝立刻站得更直了些。
谢怀清也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被她手中紧紧捏着的糖人。
“记得吃。”
随后也不等宁枝枝回答,转身上了马车,再没了身影。
只剩下宁枝枝半张着唇,一句干巴巴的‘好的’,很快融在了湿润的空气中。
等马车渐行渐远,宁枝枝肩膀一塌,才重重地呼吸起来。
吓死人了!
她看着手里的糖人,举起来又放下,到底是没送进口中。
她颓唐地耷下了脑袋,认命地把糖人仔仔细细地包好。
好吧,谢怀清给她买了糖人,又陪她躲了会儿雨,偷偷谢两次。
但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话,他又不听,一下子走掉了。
她要非常无情地扣掉一次!
-
另一边。
马车内。
雨势虽大,谢怀清身上却没沾上几滴,像是连雨水都躲着他一般。
他倒茶要饮,拿起却顿了顿,看向马车另一人时,眉间虽无褶皱,眼神里却带着两分不满。
那人立刻唉声叹气,十分无奈。
“炎炎夏日,用些凉茶去去暑气多好。”
谢怀清不言,仍是那般看着。
最终,这人只能自讨了没趣,从小几下拿出了另一个茶壶。
倒出的茶水冒着丝丝热气,谢怀清这才收了目光。
这人却是好奇。
“方才那个是谁?怎么没见过?”
谢怀清没理他,转头敲了敲车壁。
“去王记布庄盯着。”
……
谢怀清走后没多久,雨势便小了下来。
宁枝枝也看到了来接自己的绿茵。
看到宁枝枝的时候,绿茵显然松了口气,她挥了挥手,叫身后的轿夫跟上。
将宁枝枝迎进娇子,绿茵咬牙切齿,又顾忌着什么,压抑着情绪。
“表小姐怎么跑了这么远?若是出了什么事,婢子如何向大……夫人交代!”
她虽然想藏,但口中的埋怨还是漏出几分,宁枝枝此时心中装着事,也没太理会。
再次回了谢府,这一次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宁婉芝将宁枝枝叫到身前,询问她定了哪些布匹。
绿茵刚要答话,宁枝枝便颇为无辜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呀。”
她怯生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