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人放心,小少爷一切安好。”太医请了平安脉,刻意至外厅向主持洗三的黛玉回话,“若没有其他吩咐,请恕下官先行告退!”
黛玉点一点头:“供奉请自便!”
丫鬟引着太医径自去了,李纨并众姐妹方从里间出来,“还是林妹妹的做派教人敬服,我们做长辈的,再没有如此周到。”
黛玉解释道:“我们家世代行医,在这上头自然更加上心。”
探春幽幽叹息:“终是委屈了哥儿,只咱们几个围着热闹。”
黛玉不以为意:“来日方长,等大舅舅回来,自然加倍疼爱孙子。”
一时又有平儿出来,代凤姐向黛玉并众人致谢,宝钗含笑说道:“林妹妹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看顾,断断出不了岔子!”
湘云随口附和:“正是呢!林姐姐连日奔波,瞧着都瘦了好些,林姑父与姐夫都随驾,还有许多家务事要你操心的。”
“也好。”黛玉嘱咐平儿,“有什么要紧事儿,只管打发人叫我。”
平儿欠身答应:“姑奶奶只管放心。”
且说贾珍父子星夜驰回,半路遇见族中贾?贾珖领家丁飞骑而来,看见贾珍,一齐滚鞍下马请安。
贾珍忙问:“你们做什么的?”
贾?回话:“嫂子恐哥哥和侄儿来了,老太太路上无人,叫我们两个来护送老太太的。”
贾珍听了,赞声不绝,又问:“家中如何料理?”
贾?说道:“嫂子教把道士拿了,现还锁在一处,大爷现已移灵家庙,嫂子也在那里守着,又怕家内无人,接了亲家母和两个姨奶奶在上房住着,西府里琏二嫂子生了哥儿,林姑奶奶往来照应,如今一切安好。”
贾蓉下了马,听见两个姨娘来了,喜的笑容满面。
贾珍忙说了几声“妥当”,加鞭快走,店也不投,连夜换马飞驰。
初三日夜间,贾珍父子抵达铁槛寺,跪在棺前哭到天亮,喉咙都哭的哑了,见过尤氏才按礼换上凶服,仍旧在棺前俛伏。
又过半日,贾珍稍减悲戚,把恩旨述给众亲友知道,一面打发贾蓉回家料理停灵之事。
贾蓉巴不得一声,便骑马跑回京中,到家,忙命前厅收桌椅、下槅扇,挂孝幔子,门前起鼓手棚、牌楼等事,又忙着进来看外祖母,两个姨娘。
至上房时,听见有人说话,贾蓉便问院中丫鬟:“谁在里头?”
小丫鬟回道:“是洪家林姑奶奶来瞧亲家太太并两位姨奶奶。”
贾蓉赶忙敛了笑容,把衣服理的顺当,低声催告丫鬟:“还不给爷回一声。”
黛玉虽说年少,却是贾蓉长辈,他是远行回来,又有尤氏母女在,倒不必刻意回避,听得丫鬟传话,就将团扇握起,坐到尤老娘身侧,郑重等他进来。
贾蓉进了里屋,先向老娘请安问好,又向姨娘道屈,这才朝黛玉磕头:“家中变故,教姑老爷并姑父姑姑表叔受累不少,我们两府爷儿们感激不尽,惟有等事儿完了,阖家大小登门磕头,稍答姑老爷并姑姑于万一。”
“这是该当的!”黛玉问道,“珍大表哥好?几时赶到的?”
贾蓉忙回:“刚才赶到的,先打发侄儿来瞧老娘姨娘,也教姑姑婶子们放心。”
“你辛苦了。”黛玉转头向尤老娘说道,“蓉儿回来,亲家太太与两位姨娘也能轻省一些,我在这里,碍了正事儿,改日再向亲家太太请安。”
尤老娘是六品安人,忙站起身,向贾蓉道:“快送送宜人。”
贾蓉恭敬送出正门,依旧回来,他三姨娘忍不住嗤笑:“你原来也有惧怕,这样规矩起来。”
“三姨娘哪里知道,我这姑妈,出身好,嫁的更好,能教她高看两眼,一辈子受用不尽的。”贾蓉嬉笑道,“只不如两位姨娘这般和蔼便是了。”
“你又胡说!”二姐笑骂一声,“我们是什么牌面上的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三姐“哼”的一声:“姐姐不必妄自菲薄,咱们也是金玉一般的人,就比她差了几分?若她也幼年丧父,哪里能这般威风!”
尤老娘唬的不轻:“什么话也乱说,这洪家少夫人是他们府里的外孙女,当朝林阁老的千金,你就敢这样胡说!”
三姐不以为意:“他们富贵人家,讳死避灾,愈发教我小瞧了。”
尤老娘叹口气:“几时给你寻了人家,才省去我的一桩心病。”
贾蓉和尤老娘笑道: “放心罢,我父亲每日为两位姨娘操心,要寻两个有根基的富贵人家,又年轻,又俏皮的两位姨父,父亲好聘嫁二位姨娘,这几年总没拣着,可巧前儿路上才相准了一个。”
尤老娘只当是真话,忙问:“是谁家的?”
二姐丢了活计,一头笑,一头赶着打,说:“妈妈,别信这混账孩子的话!”
三姐儿道:“蓉儿!你说是说,别只管嘴里这么不清不浑的!”
说着,管事来回话:“事已完了,请哥儿出去验看,还要回爷的话去呢。”
贾蓉方笑嘻嘻的出去。
既见家中诸事已妥,贾蓉连忙赶回铁槛寺,回明贾珍后,连夜分派各项执事人役,并预备一切应用幡杠等物,择于初四日卯时请灵柩进城,贾珍又使人知会诸位亲友,是日,丧仪焜耀,宾客如云,自铁槛寺至宁国府,夹路看的何止数万人。
内中有嗟叹的,也有羡慕的,又有一等“半瓶醋”的读书人,说是丧礼与其奢易,莫若俭戚的,一路纷纷议论不一,至未申时方到,将灵柩停放正堂之内,供奠举哀已毕,亲友渐次散回,只剩族中之人,分理迎宾送客等事,近亲只有邢夫人之弟邢舅太爷并林墨相伴未去,贾珍贾蓉此时为礼法所拘,不免在灵旁藉草枕块,恨苦居丧,百般让走林墨,这才于人散后乘空在内亲女眷中厮混。
如此过了数日,凤姐身体渐愈,瞧一回儿子,忽然询问平儿:“林姑奶奶这几日怎么不来的?”
平儿回道:“想来是有紧要的家务事儿绊住也未可知。”
凤姐愈发疑惑:“头前儿她来,说要再过来的,竟然平白有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