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鸢兀自心下清叹,一边看着眼前人偏又喜欢坐在榻上读书,也不知那方书案他置来有何用。
说到这个,她先前就注意到一桩事,便是那书案旁不远处的那一堆酒坛子跟碎坛片,边擦着灰便又道:“对了公子,那堆碎酒坛子片怎么办?咱们又没有笤帚......”
“没有笤帚还有手。”
昆玦立时懒洋洋地答了句,一副这点小事也需他来教的神情。
如鸢就知他会这般说,不过她实际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瞧着公子你存了这么多酒坛在此,想来公子也是个爱酒之人,既然公子爱酒,为何不专门做个地窖?这样存酒也更好。”
又再扫了扫那大大小小的一堆酒坛,这也是她方才就觉得怪异之处。
若是昆玦此人爱读书,却将那么多酒皆放在书案旁,实在不合情理,这两日见他看书进学时颇为认真,不像是个边读书边饮酒的一心二用之人。
“我不爱酒。”
闻言,那一直执书静阅的视线忽而停滞。
“那——”
她不过刚吐出一个字,却见他忽而沉了手中书,转首过来静静瞧着她,清冷的眉梢一挑,目光沉着,只是简单地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并不言语。
如鸢立时明白了这眼神什么意思,那是在叫她谨守本分不要多管闲事,只能一脸讪讪,“那便没什么了。”
他对如鸢的笑靥不为所动,只在回眸之际,眼神却忽而有所停顿。如鸢望着他这般垂眸失神的样子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觉他的神思似乎已不在此,不知飞去了哪里。
“公子?”
半晌,实在心觉怪怪的,便轻声试探着唤了他一声,才见他空洞眼神一瞬似魂魄附体,终于回过了神。
“若你爱酒,那些你便都拿去吧。”昆玦回过视线,惟淡然一句。
如鸢微微诧异,只因在那么一瞬,她似乎见到他眼中一瞬的黯然。
只是那丝黯然转瞬即逝,她虽不十分确定,但看着那一摊碎酒坛子,如鸢明白,一个得体的狗腿子,就是从不多过问主人家的事情。
或许他同这酒是有什么渊源吧,便也不再去想。
只是仍有些不敢相信这连块抹布都要她裁了衣服的抠门公子竟忽就如此大方,欢喜间便还是小心探问了一句:“公子当真?”
便见昆玦执着书头也不曾抬,声音却不似方才冰冷,“自然当真。”
“多谢公子!”
话音落下,如鸢脸上方才挂了笑,就闻他话锋一转:“先别谢我,你若跟我太过客气,我便不好责骂你了。”教人顿时语塞。
果然,狡诈恶徒怎可能忽然弃恶从良!
他也没多理会,只是幽幽一句:“去把香给我点上。”便要如鸢立马从命。
如鸢狠狠剜了他一眼,说来到现在她都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不过刚定了契约,这人却是使唤她使唤得这么顺手。
只是事已至此,已经奈何不得,毕竟契约已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咬咬牙,拂去炉上厚厚灰尘,香料细焚,片刻,袅袅香烟自孔洞里悠然而生。
青烟散开,不同层次的香味在空中晕染,起先的苦味消散过后,便闻得一阵清雅悠长。似是数种香料和制而成,颇为曼妙,深吸一口让人顿觉身心通泰,脑清目明,教人一身疲累皆消散无踪。
这样好的香料,倒真是会享受。
如鸢瞧着榻上人忍不住在心里啧叹,不过观他这般沉静观书的模样倒温和恬淡。
昏黄的烛光映其侧脸,烟雾于周围缭绕,若有若无,静静消散。
他虽未笑,但神色松和,全无板着张脸时的阴沉倨傲,也无那咄咄逼人的威压气势。这样一个人,似山间沉寂的明月,静谧温润,就这样看着他便十分美好。
若能一直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千万别张他那张刻薄的嘴就好了,如鸢暗自摇头一叹。
说来此方山洞也真是幽深,纵然天都大亮了,惟缺口处投一下一点天光,堪堪照亮那一块。而卧榻跟书案这边若想看清,皆凭着身旁烛火,饶是如此,洞内也还是昏暗得很。
她也不知他老坐在榻上看书,到底看不看得清。这么想着,便又替他多燃了几支蜡烛,立在一旁惟扫了扫他,不觉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