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皋走进王虔仁被软禁的厢房时,这人正用着午饭,见他来了,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盯着饭菜叹息:“我枉顾兄弟之义,对你下手,如今成为阶下囚,你还能来看我,多谢了……”
“你以为我想来看你,”谭皋嗤笑一声,浓眉竖起,“我早就劝过你,偷渡一事必得严禁,你就是不听!”
王虔仁默默动了动筷子,有些无言,大错已经铸成,此时再说也无益了。
“虽说你一时糊涂,对偷渡者松了手,但总不至于未曾暗中调查过吧,这几年,一共牵涉多少人户,夹带的物资都有哪些,江对岸与何人接头,这些情况,你应当是知晓的。”谭皋又道。
他来此果然是另有目的,王虔仁放了筷子,淡淡道:“你调查我时,不也查过这些了?何必来问我。”
“我自然查过,若不是被你暗算,关了几个月,你以为我还需来问你?”谭皋冷嘲一声,见这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气得拍了拍桌子,“你如今已经自身难保了!难道还想保那些偷渡者?明明有个争取宽大的机会,你竟还不知珍惜!真要把命搭上不成?”
“我犯了大罪,便是被枭首示众也没什么可说的,”王虔仁缓缓捏着掌心,自嘲道,“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求你,接了帅印以后,给那些穷苦人家留条生路吧……”
“你一个殷实人家出身的少爷,别给我装悲天悯人的样子,”谭皋讽刺道,抱着臂膀虎目圆瞪,“我才是自小面朝黄土背朝天长大的,难道不比你清楚?那些偷渡为生的人,惯会投机取巧、好逸恶劳,怎还会忍受田间劳作的辛苦?再这样下去,田地无人耕种,人人争相偷越关卡、盗卖黑货,整个西南都要乱了套!”
见人被骂得有些呆怔,谭皋又长叹一声,十几年的兄弟,不知最后怎么就成了这样……他不再多言,转身就要离开。
“你这番话,倒让我想起白三弟来……”王虔仁忽然道。
谭皋身形顿了顿,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白武,一时有些沉默。
“若是他还在,我们之间怎么也不会是这种局面……”王虔仁又道,眼中都是怅惘之色,“其实我知道,若不是他去得突然,依着他的意思,接任帅位的必然是你。”
谭皋还是个小小火长时,就被白武看中,引荐给了聂英,从聂帅帐下亲兵做起,一步步到了今日,白武于他有知遇之恩,也有兄弟之情。
想起当年之事,谭皋扯扯嘴角,“白将军知晓我的性情,当年奸臣篡位,若让我接印,只怕不出三月就没命了,我怎么可能掌印……只恨我当时不在营中,不然定取叶贼性命!”
白武为叶贼所害,一直是他平生一大憾事,谭皋攥了攥拳头,“往事已矣,再提也没什么意思,你歇着吧。”
“我要说的就是你的性情!”王虔仁出声将人拦住,“嫉恶如仇自然是没错,可你不是江湖游侠,日后执掌帅印,要戒急用忍!昔日白将军欣赏你有急智,但也曾劝你,过刚易折,你可还记得?”
“你莫拿白将军的话来引诱我!”谭皋蓦然回头,眼中冷光闪烁,盯着他冷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你心中琢磨什么,我清楚得很,偷渡一事,可没什么忍让的余地,那些偷渡的人户,你不愿说,我照样会一查到底!”
王虔仁还要再劝,谭皋不再给他留情面,又道:“当年聂帅重伤,按照资历,本该是你接帅位,但他老人家临终时定了白将军。当时西南形势严峻,你自知并无力拒敌军的奇才,便一心辅助白将军掌军。待白帅为奸人所害,我资历不足,在营中也不如你得人心,你便觉得这是天意,正好顺势接了帅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虽不及聂帅、白帅雄才大略、所向披靡,但总还比你这个伪君子好上一些!”
待谭皋向国主回报,王虔仁依然糊涂心软,未曾供出那些偷渡人户时,玉龙点点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道:“那便依着你手中掌握那些人户,先探查一番,边境这些人户多是沾亲带故,顺藤摸瓜,查出全貌应当不难,只是差事繁琐,你多费心了。”
“臣职责所在,必定全力查处,肃清边境!”谭皋躬身答道。
玉龙微笑点点头,不再谈偷渡一事,转而问起军中器械、战马等军备之事。
珊珊见二人谈得兴起,趁机悄悄起身,想去别处。
“珊珊!”玉龙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叫住她,“五味正被县城中的人户纠缠得头疼,不若你去帮帮他?”
珊珊抿抿嘴,“不去!”说完一溜烟跑了。
玉龙自然知晓她要去何处,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愿她为此事伤神,但这任性的丫头就是不听劝……
一旁的谭皋看得呆愣半晌,暗自搓了搓手,珊珊……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啊……
她自然是教训王虔仁去了,这厮犯下大罪,不知悔改,还要袒护一些罔顾律法、气焰嚣张的阴险之辈,珊珊气得拧了眉,天佑哥无暇与他纠缠,就让她去收拾一顿!
王虔仁没想到,自己这□□之地还能如此热闹,短短半日再度有客来访,他看着面前的年轻姑娘,皱了皱眉,“姑娘来此,所为何故?”
“我要偷渡者的名单。”珊珊也不与他绕弯子。
王虔仁默了,这些年轻人做事,怎么一个比一个直接……于是他也直接道:“姑娘请回吧。”
“看来是西南安定了太久,让王将军忘了昔日崇南关血战的惨状!”珊珊冷笑道。
“我忘了?”王虔仁霍然抬头,小辈真是狂妄,“难道姑娘能记得?”
“你没忘,怎敢不严守边防、私放偷越者过境?”珊珊毫不客气地嘲讽道,“我不仅记得,我还知道,这西南安定,是无数死去将士用命换来的,是白将军殚精竭虑、耗费大量心血保住的,而你不过是享前人遗惠罢了!”
“你!”被多年兄弟指责也就罢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也敢对他出言不逊?王虔仁顿时怒拍了下桌子,喝道,“老夫血战沙场几十年,虽犯下大罪,不日就要身死,但也容不得你这般侮辱!”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王将军觉得被侮辱,焉知不是久居上位、自视过高?”见人双眼冒火地瞪着她,珊珊却是怡然不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