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今澜相处越深,越会生出一种摒弃世俗,共他沉沦的颓靡心境。
就好比此刻,时纯明知他这是场面话,可脸上的笑意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漾开。
他就像舞台上演技高超却又懒得矫饰的演员,来往于所有真假参半的边缘,不着痕迹地玩弄着人心。而她呢?因为也站在灯光下,便不得不顺着剧本上的文字一招一式地陪他继续演绎下去。
“裴先生这张嘴,可真是要命。”时纯嗓音沉静清润,故意目视前方不去看他,噙着笑淡淡地调侃,“这几个字,我可不敢当。”
裴今澜视线掠过时纯侧脸,想到方才在旗袍店的顷刻对视,手臂从她肩头收回,只靠着电梯扶手意趣盎然地瞧她。
他怎么才发现,她于公众场合与在家全然是两幅面孔?往常在裴氏偶或碰到,她或者跟在金卓岸身后,或者埋着头假装忙碌,也都是一幅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的姿态,倒是在家里还稍微软和顺从些。
她倒真是,公私分明。
“昨晚还喊我全名,这会一口一个裴先生。”裴今澜的笑意融入眼底,目光投过来软绵绵的,很容易就给人深情如许的错觉,“阿纯,你可真教我伤心。”
时纯被他那声“阿纯”唤得耳垂通红,正要警告他不许这么喊,电梯门忽地打开。
一群笑闹着涌进来的女孩看到里头的情景俱是一愣,紧接着,她们便看到斜靠在角落的男人起身,手臂搭上女孩的左肩,自然而然地捏了下她的耳垂,然后旁若无人地走出了电梯。
惊羡声于身后响起,时纯咬牙瞪向裴今澜,后者却笑容更胜,“下周开始,让金卓岸把你调到我身边。”
时纯微微睁大双眼,脱口而出:“这不合适吧?”
“通过考核,自然就合规。”裴今澜的指腹落在时纯的耳垂,不轻不重地一捻,“除非,我们阿纯故意作弊,不肯过来。”
时纯踌躇,裴今澜道:“裴氏财经版块刚刚起步,正缺人手,你不想拿这个机会,那就算了。”
话说到这种地步,时纯都觉得他有些过于直白,生怕她不上赶着吸他的血似的。
“行。”时纯应了,“那我全力以赴。”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重新回到那家旗袍店。
“那会也没见你逛,没喜欢的?”裴今澜进门就被工作人员请进楼上的商场贵宾室,时纯跟着,听到他说,“随便看看,有喜欢的,我让人给你送家去。”
一排排的滚动衣架送过来,上面不光有旗袍还有汉服,各类国风高定款式的礼服,也有构思精巧的常服。
时纯委婉拒绝:“我在学校穿不了这种。”
裴今澜示意,工作人员立即又送过来一批适合年轻女孩穿搭的服饰单品,时纯不敢再多言,生怕这人任性到把整层楼的品牌都折腾一遍。
事实证明,再美的衣服也经不住流水式的往眼前送,看了十分钟,时纯只觉得眼晕犯困,她告饶似的看向裴今澜,这人才像是刚睡醒,随意撩开眼皮扫了一圈,然后坐起身帮指了几件,就让时纯去试。
时纯换来换去,感觉自己已经审美麻木,但回回绕到穿衣镜前面,都能引来工作人员一迭声的赞许。
她对着镜子看里头裴今澜的表情,他只是斜靠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回过神,只示意她去换下一件。
折腾了快一个多小时,时纯穿回自己的衣服回到座位,却发现裴今澜人不在。
工作人员见她眼神询问,忙道:“裴先生在外面接电话,您稍等片刻,我去给你换杯饮料,请问您喝咖啡,果汁,还是温水?有忌口么?”
时纯摇头,目光越过柔光遍布的室内,落在密密麻麻的衣架上的清一色的女装,她忍不住再次看向门口,正巧撞上缓步而归的裴今澜。
“可有喜欢的?”裴今澜问。
时纯没有回答,却看着他手上的玫瑰戒指生了好奇,“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裴今澜冷眼觑她,见她只低着头捏着他的手指打量,猛然收回,笑道:“怎么突然对我的事情感兴趣?”
时纯被戳破心事,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她其实并非是真在意裴今澜的戒指,只是她方才独坐时突然想到,这里原是家女装店。可那会裴今澜却出现在这里,还结了账。
能让他拨冗,亲自陪着逛街,这人应当是很重要吧?
一想到这里,时纯便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裴今澜对她看似宽和大方,但其实界限感很强,因此她从来都不过问他的私事。
他家庭如何,工作职位,有哪些交际应酬,她都可以不在意,不干涉,可唯独,如果他身边要是还有其他人,她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继续这场游戏。
时纯无声地叹了口气,原来自己还是没法子过心底那一关,她自嘲虚伪,又觉得有些庆幸。
可这场博弈的最后,她到底能保留多少“自己”呢,她也不清楚。
裴今澜静静地等着她,手指不自觉转动骨节处的戒环,看不出在心里的念头。
“你刚刚是在陪女人逛街?”时纯听到自己问。
空气寂静,旁边的工作人员极有眼色地退后半步,一行人步履轻盈地离开了贵宾室,顺手还帮他们关上了门。
裴今澜从始至终头也未抬,此刻摩挲戒指的手指微顿,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下。
时纯心底一沉。
她起身要走,裴今澜突然出声。
“去哪?”
时纯胸口起伏不定,咬着牙,眼眶里微微泛酸,“换衣服。”
裴今澜没说话,时纯也没再等他,随手在衣架上拿了一件,快步走向了更衣室。
昏暗的室内四面都是镜子,时纯坐在皮质沙发上,捏着手里的布料,忍不住地眼圈泛红。
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指甲在手心留下青紫的痕迹,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滴答下来,她侧过脸看镜子里,里面的穿着淡色毛衫的女孩也同样看着她,面面相觑,满目讥讽,眼底俱是痛苦挣扎。
时纯拿出手机,黑暗中映出一片微光,她斟酌着,想要用文字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