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荣似乎注意到有人看他,也抬头去搜寻目光来源,与许沉翡视线相对时,表情里有几分错愕。
接着,眼中却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情绪,低头对唐玉曼说了句话,便向二楼走来。
许沉翡等他上了楼,在她面前站定时,微笑打招呼,“你好,前任先生。”
陈嘉荣不意外她知晓此事,随口回应,“你好,策展人小姐。”他指一指沙发,“我可以坐吗?”
“请。”
他落座,几乎是陷进柔软沙发,竟然显得很疲倦。
可他在讲起家中一团乱麻般的局势时也不曾露出这样一面。
许沉翡试探着喊他,“陈嘉荣?你怎么样?”
陈嘉荣答非所问,“我从不后悔和她分手。”
许沉翡不由失笑。从他说话口吻中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她猜测唐玉曼对他“不懂艺术”的嘲讽一定很有效,也很难以招架。
陈嘉荣重重叹气,“我的亲身经历无一不在告诉我,千万别小瞧女人。嘉英姐、你,还有这位唐小姐。”当然,还有那位野心勃勃的裴茗女士。
许沉翡对他表示同情,“如果是我被前任硬拉着品鉴艺术,我也会像你一样崩溃。”
陈嘉荣疑惑地问:“可你是艺术策展人。”
“但我对艺术的理解仅在皮毛。”她补充道,“如果对比唐小姐的话。”
再次提到唐玉曼,陈嘉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故意问:“怎么,你也有一位艺术家前任?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
许沉翡一脸虚伪的遗憾,“好在他是厨师。”她回忆道,“而且厨艺不错。”
“谢谢,我并不想知道……”话没说完,陈嘉荣露出怪异的表情,“……英国厨师?”
许沉翡忍不住偏过头,放肆地笑出声。
陈嘉荣不再说话。
他已经后悔前来,今天一切言行都太失水准。
许沉翡整理好心情,重新梳理出一个社交微笑,问他:“我的耳坠呢?”
陈嘉荣没心情和她打哑谜,“还没修好。”
“你真的拿去修理。”
“不然呢?”陈嘉荣嘲笑道,“你懒得做垃圾分类,叫我帮忙?”
许沉翡没回答,拿起剥到一半的橘子,继续。
陈嘉荣见她无意继续对话,便在一旁闭目养神。
她忽然叫他,“Kevin.”
“什么?”条件反射般回答。
“你记不记得玫瑰花?”
陈嘉荣很快回想起那束玫瑰。
那晚她被朋友拉走,没来得及道别,但无所谓。陈嘉荣独自回到酒店,稍晚时,不记得为了什么,又独自外出。
回来时,遇见他们一行人正说笑着上楼。
于是,他得知许沉翡也在这家酒店入住,便请服务生在次日上午送上一束玫瑰,为他失当的言辞致歉。
不过,等她收到玫瑰时,他大概已经离开了。
许沉翡从他神态的变化中,看出他想起那束玫瑰,笑说:“看来你今天要送我一片花田才行。”
陈嘉荣问:“你现在仍然喜欢玫瑰?”
“你可以种别的花。”
陈嘉荣似乎忍无可忍,“抱歉,我没有要送花的打算。”
许沉翡觉得逗他实在很好玩,“你现在的样子,终于有趣起来。”
陈嘉荣掩饰不住惊愕,甚至还有些恐惧,“请许小姐别拿我当做人形玩具。”
许沉翡无辜极了,“我没有。”
“也不是取悦你的工具。”
“怎么会,我当你是朋友。”
陈嘉荣被噎得无话可说,“可怕,你们都是这样交朋友。”
他看了看许沉翡,又将视线投向人群里的唐玉曼。
许沉翡若有所思,“可你仍然做她美术馆的投资人。”
陈嘉荣表情再度变得难看,似乎被戳中痛处,“如果不是打赌输给她……”
许沉翡这次是真的惊讶,“你也会输?”
陈嘉荣奇怪地看她,“我也是人。”
人都会有失误。
许沉翡明白,可是很难想象。他对一切都游刃有余,斗嘴输给她,是出于绅士修养。
她很好奇,“你们赌什么?”
陈嘉荣有些尴尬,不太想说,又觉得没必要隐瞒,“赌我到底能不能养活一盆花。”
许沉翡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他不愿再重复,竟有些羞涩地扭过头。
哪怕失礼,许沉翡也无法抑制好奇,追问道:“为什么是养花?”
“……她拉投资到我头上,我说我对艺术全无兴趣,也并不想在这领域进行什么投资。她讽刺我,不是对艺术没有兴趣,而是完全是个门外汉,是个只知道赚钱的、毫无人性的冷冰冰的机器人。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因为在我散发的冷气里连一株花也没办法活下去。”
许沉翡可以想象唐玉曼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语气,想必是很能激起人斗志的,“你中了她的激将法?”
陈嘉荣皱眉,“我不是傻子。我也没必要向她证明,究竟是否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生活。但她实在太咄咄逼人,只给我两个选择,要么投资,要么养花。我想,养花又有多难。”
“可是,你的花死了。”许沉翡轻声说出伤人真相。
陈嘉荣有些尴尬,“那段时间很忙,经常出差。”
许沉翡笑不可遏,点评道:“陈嘉荣,你真的有好教养,也是好商人,起码愿赌服输。”
“不。”他纠正,“我宁愿花钱买清净。”
她再好奇,“你们为什么在一起?又为什么分手?”
陈嘉荣终于忍不住攻击她,“你喜欢回忆和前任的恋爱往事?”
许沉翡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识趣地闭上嘴。
但她又说:“她很有趣,我很愿意和她交朋友。”
“好。”陈嘉荣平静且绝望,“这世上最可怕的两个女人要成为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