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四十分,陈嘉荣进入厨房已经过去十分钟,但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哪怕是糟糕的声音。
许沉翡再也无法安坐在沙发上,忍不住走过去查看。
绕过中岛台,她发现陈嘉荣站在距离流理台三步远的位置,双手抱臂,一动未动。
见她过来,才略微侧过头,主动问她:“你是否用过这牌子的厨具?”
许沉翡竟然也真的查看了厨具品牌,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
随后,她心中猛然升起一个猜想,“你该不会从未使用过这间厨房?”
陈嘉荣遗憾地表示她答对了。
许沉翡惊呼,“这可是你家!”
陈嘉荣平静回答:“事实上,我大概一周前刚刚搬进来,为了提前熟悉这间房子的构造。此前我一直住在距离公司更近的公寓。”
“你为何搬来?”
“怕你住惯别墅,住我那里委屈你。而且那里生活痕迹太重,怕你不习惯,反倒别扭。”陈嘉荣不可谓不周到,又冷静补充,“假如我们来日同住,也住这里吧。”
“你真是……”许沉翡感念于他这种体贴,一时无话可说,喉珠滚动过后,也不过溢出一声叹息。
她承认,自己总会为细微之处的关照动容,却又不愿坦诚承认自己的动容,因此拾回先前的话题,“晚饭怎么办?小区会所应该会为业主提供点餐服务吧,还是说出去吃?”
经她提醒,陈嘉荣才想到还有这样的解决方法,当即去找手机,“我记得存过服务电话。”
显然他选择前者,许沉翡没有反对意见,随他去。
等他解决完晚餐问题,许沉翡才开口,“我有个问题。”
“你讲。”
“为什么你要将主卧让给我?”单纯是困惑,她不认为主卧和客房有什么区别。
陈嘉荣面露尴尬,陈述前情,“因为这座房子不久前才刚刚住进人,一切日常用品准备的都不是很齐全,只有我住的房间稍好一些。”
至于将主卧让给她的原因就太简单,“那时候你很累,我想,让你尽快得到休息为好。”
今晚第二次被他触动。
许沉翡不晓得是自己的关注点太容易被知悉、被击中,还是他太会扮深情、做绅士。
她要及时脱身,于是张口微微讽刺,“你这样细致,为何前任与你分手?”
陈嘉荣闻言有些惊讶,但没多到会流露出来。而且她的话并没有太强的攻击性,只是令他不解,为何忽然将刺对准他。
“嗯,我不确定我知道答案。你真想知道这问题?”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许沉翡被噎住,忘记之前准备好什么话应对。一口气堵在半途,余下的氧分似乎不足够支撑大脑思考,只剩乖乖回答问题的脑力,“……并不。”
停顿一下,补充,“谢谢。”
陈嘉荣看她的眼神终于变得奇怪,“我以为我们可以坦诚对待彼此。”
莫名的攻守移势,令许沉翡有种错乱感,同时意识到,陈嘉荣平日面对思维偶尔跳跃的自己时有多为难。
但她总不能说“我刚才似乎有一瞬被触动,请你以后不要这样讲话做事”。
这很奇怪。
许沉翡只能说:“我很坦诚。我也不清楚方才为何那样问,你可以当我没有清醒。”
她说完,陈嘉荣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此时忽然传来门铃声。
是业主会所派来厨师,携带充足食材,为这对新婚夫妇准备晚餐。
对方显然知情,进门先代表全体工作人员,祝福陈先生和陈太太新婚快乐。
陈嘉荣微笑接受祝福,并邀请厨师进门,“这么晚,麻烦你走这一趟。”
厨师亦回以得体的回答,“分内的事,不敢称麻烦。”
许沉翡坐在沙发中,见到来人,含蓄微笑,微微颔首,当作问好。
厨师不卑不亢,“陈太太,您好。”
“您好。”
陈先生提过要求,是那种最令人痛恨的甲方要求:随意。
于是厨师便真地不再过问他的意见,随自己心意去做。
许沉翡不爱议论旁人,对他这样有礼有节的做事风格,投以赞赏目光,再问陈嘉荣:“厨师先生一定有很精彩的履历吧?”
她这问法很含蓄,但陈嘉荣听懂,笑道:“是,大厨都有自己的脾气。”
“我已经开始期待晚餐。”许沉翡说。
为了确保穿上婚纱时的身材完美无瑕,她的早饭被大大简化,整个婚礼过程中,也并没有机会吃任何食物。
除了酒,敬酒到后半程,连杯中白酒都被偷偷换成汽水,才不至于让她中途胃痛到无法完整参与整场婚礼和宴席。
这将会是她今日第一顿饭。
陈嘉荣并不比她强多少。
两人在厨房飘来的美食香味中都有些难以忍受,简直不亚于在承受可怕的酷刑。
等到厨师完成一切工作,对他们说出那句“请慢用”的时候——原谅许沉翡不信教,擅自使用这样的譬喻——他像是救世的耶稣。起码对她来说。
依旧由陈嘉荣将人送至门口,道别,再返回餐厅。
只见许沉翡端坐在桌前,一筷未动。
“虽然等人齐才可以开始用餐是基本的礼貌,但有时候你不必这样严格执行。”陈嘉荣笑着说,并拉开她身侧的椅子坐下去,将一双筷子对齐,递给她,“请。”
许沉翡接过,微笑回应,“谢谢。”
结束今日第一、也是最后一餐,陈嘉荣以房屋主人的自觉,主动整理好一切,离开厨房时,惊讶地发现许沉翡换上可以外出的衣装。
英国生活二十多年,她大概从没经历过中国北方凛冽的冬天,此刻将自己裹得极为严实。
陈嘉荣尽量不表露出过多惊讶,用眼神询问:你要做什么?
许沉翡礼貌地陈述要求,“我习惯在晚饭后散步,虽然今天的晚饭有些晚了。你可以陪我一起吗?我不熟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