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唁?”楚春信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莱西拖着拐了个弯,从小路绕到了裴府门前。
国公府的气派远超莱家,门口停的车马都比停在将军府门前的华贵。
上一回来的时候,莱西竟没有注意过两家差别如此之大。
她到了门口,侍卫照例盘问身份,待确认了她是莱家大小姐后,这才唱名差人送她去正堂。
在外面能窥见的富贵只是九牛一毛,进了府中,哪怕四处都点缀着惨白的灯笼,也压不下那浮躁奢靡的矜贵之气。
每一处都是精致朴雅的,但每一处都精致朴雅得让人知道这处景造价不菲、普通人绝对无法负担。
想高调,又想要格调。
要了格调,又不想放弃高调。
裴家的陈设都如此纠结,怪不得养出的人也是如此拧巴。
莱西去灵前上了香,面容本只是装出的悲肃,却不免想起二人之间相处的一幕又一幕场景。
她和秦国公夫人接触的次数不多,但即使她如今似乎丧失了悲伤的情绪,依然不免为躺在灵柩中的女人心生伤感。
人生无常。
比起为秦国公夫人的逝去伤感,倒不如说她的悲伤是为了外面那些急切撑篙赶来的浮舟。
也许某一日,她也会变成舟底那张薄薄的窗纸,载着无穷人欲从那一头驶向这一头。
她差点就要流眼泪了。
如果楚春信没有突然意会她的目的的话。
寂静灵堂中,楚春信仿照着其他来宾悲痛欲绝的模样,扯起嗓子啼哭一声,干脆跪倒在地膝行上前,不顾仆役阻拦,径直抱住了棺木一角:
“婶婶——婶婶——”
莱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楚春信……
真的好像那种专职给人哭丧的啊。
她默默抬头盯着房梁瞧了半天,力图营造出“我们不熟”的气氛。
然而楚春信不肯放她独自美丽。
自己丢人就算了,偏还伸手扒拉她的裤腿,非让所有人都晓得她们是一起来的。
原先那些嘈嘈切切的哭声立刻被这声哭号压了下去。
短暂的寂静之后,其他人纷纷抛开了本就不怎么值钱的面子,效仿楚春信在秦国公夫人的灵前表孝心,
灵堂内顿时像是在举办痛哭比赛一样,响起了一道更比一道高的声浪。
惊天动地的哭声很快引来了秦国公。
他看着在灵前哭成泪人的宾客们,恍惚间以为秦国公夫人是十世善人、曾救过所有人的命。
他头疼不已,叫小厮上茶,不动声色地堵住了许多嚎哭的嘴。
问明了这不良风气的源头,秦国公上前几步,端详着哭成泪人的楚春信,恍然间以为这是他和夫人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你是……?“
莱西本想说“这是我小姨”,但想到她的身世很可能招来耻笑,便将话咽了回去,改口说:
“叔父好,这是我远方表亲,自幼丧母,最见不得别人家生离死别。”
秦国公低叹一声,虚扶起楚春信,叫人给她二人看座,不无怜爱地给她递去张帕子:
“真是个可怜孩子。”
莱西寻思,楚春信心里可能也是这么想秦国公的。
但是她没说。
毕竟这次过来的目的是寻求庇护,刚一开始就把双边关系闹僵,不利于后续利用裴家的势力对付逸王。
各怀鬼胎地寒暄了一会儿,见谈话的氛围和茶一样渐渐凉了,莱西给楚春信丢了个眼色。
来得匆忙,二人之间没来得及交换行动计划。
因而楚春信到现在都不清楚莱西具体想做什么,误以为这个眼神的意思是让她再搞点大动作出来,腰一歪,“啪嗒“一下摔下了椅子。
莱西都被她吓了一跳,忙伸手要扶,却被她径直推开。
楚春信就这么跌坐在地,衣衫半乱、鬓发斜堕,凄艳得令人心弦直颤、一时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久久回神后再看她涌出的大颗泪水,简直如珍珠般珍贵而脆弱,砸在在场众人心头,让他们产生了跟亲眼见着渴望的名利富贵打水漂不相上下的心痛感:
“烤羊肉……以前家中贫苦,那年又赶上严冬,整日食不果腹。那时家里仅有一只小羊羔,全靠它产奶换些银钱。但它的吃食也不多,一天天下来的,能换钱的东西越来越少,到了深冬,已一滴奶/水都没有了。”
“隆冬大雪封山,我饿得受不了,想去山上摘果子,却被狼咬伤,险些送了命。被人送回家后,我就开始发高烧,浑身肿得有原先两倍大。就是母亲……就是母亲不顾父亲劝阻杀了那只羊,保住了我的性命啊——”
莱西:……
莱西:牛。
秦国公八成是不知道生病的人没有胃口吃烤羊肉,听到这个故事,感动得涕泗横流,连声说:
“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一大一小哭得泪流满面,直到楚春信的哭声小了下去,秦国公才收放自如地摸摸眼睛,收起了夸张的表情。
真是人生如戏。
莱西低头去看楚春信。
她似是哭累了,呼吸均匀,胸脯缓慢而有节奏地上下起伏。
——睡着了?
莱西叹了口气,假意要去拉她起来。
秦国公低声劝道:“罢了,她身子骨弱,你带她回去也不方便,不然今晚且在寒舍委屈一夜吧。”
这正合莱西心意。
她立刻同意了这个提议:
“好。”
于是她们再次住进了之前来访时的小院。
院里一直有人打扫,因而维持着干净整洁的状态。
除却艳色装饰被取下、额外悬挂上许多白绸灯笼以外,小院和上一次来没什么区别。
莱西立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见灵堂的哭声和车马疾驰声传不到这里,这才安下心,想看看楚春信的状况。
一低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