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对于脚下这片大地再熟悉不过,知晓什么季节该播种什么种子,什么天气该穿什么样的鞋。而对于相邻于陆地的广袤无际的深幽大海,大多数人只以为在传说中,而眼见之人则避之不及,那是凡人绝对不能涉及的领域。
胡健龚别名为建工,长期漂泊在出海打捞的渔船上,由于他的职务是在夜间监测海洋洋和船只行驶的监工,才有了“建工”这个戏称。
夜间的海洋是静谧的,建工很喜欢眺望无际的黑海,有时月色清亮得能够映在海水中,飘飘晃晃的,似是有群精灵在为他指引方向。
建工知道胡渔村的大致方向,他手中握着指南盘,他们已进入浅海区,再过一个白日,他们便能提前回到胡渔村,将近十日的海上漂流,这一次的海鱼格外多,甚至争着跳进他们的网兜里,这些足以让他们美美地过了这个夏季。
不知为何,今日建工困乏得很,总是忍不住眯上眼去。恍惚间,眼前闪过一道极为刺眼的白光,将他的整个视野都覆盖住了,连船的扶手也摸不着在何处。
可建工就这样睡着了,甚至不知那束白光亮了多久。事后他询问其他夜班的船员,说法皆与他一致。
天色蒙蒙亮时,建工才迷迷糊糊醒来,睁眼那一刻,心中说不上的诡异。
他把上船只栏杆,向外探出头去,整个人都傻眼了。
四周哪有一滴海水,竟是一片连绵的黄土。
褚幺离开福德镇时,男娘子很是不舍,一边吩咐柜台小二为她打包口感最佳的干粮,一边委屈道:“我可认定了你这个好妹妹,你可曾唤我一声姐姐?”
褚幺僵了僵嘴角,不情愿地叫了声姐姐。
男娘子剥着鲜红的指甲,另有所指:“那便随了姐姐的愿,将这哥哥给了我吧!”
岸榆浑身一颤、背脊直刺挠,拎着褚幺的胳膊便向外走去,不管男娘子多娇嗔地唤他,愣是头都不回。
临走之时,男娘子偷偷塞给褚幺一盒胭脂,说是传授给了她变美的秘籍,须得是与岸榆单独相处时方可上脸。
“这胭脂可是阴间百红花所制,一盒多用,可以上眼上脸上唇,涂了它呀保证能和姐姐一样娇艳动人!”
褚幺十分动心,好不容易在客栈落了脚,趁着岸榆外出之时,对着铜镜抹了起来。眼皮上一抹,脸颊上一抹,最后着重在双唇上反复涂抹,果然一张白皙的脸被衬得更有血色。
岸榆推开门时,险些被吓晕了过去,不细看眼前之人还以为是男娘子派了什么小鬼来跟踪他。半步未入,岸榆急忙关上了房门,片刻功夫,他端进来一盆温水。
岸榆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褚幺,将她一把捞了过来,拿着沾湿了的方巾便将大力洗刷她的脸,斥责道:“你自己看看好看吗?”
褚幺被捂得说不清话:“这是男姐姐给的,说是阴间百红花所制,十分难得。”
“阴间的百红花,是一种百足虫,身子捣碎了是一片红色,确实能做成胭脂。”
“什么?!”褚幺泛起恶心,抢过方巾使劲搓揉着自己的脸,可那百红花是多难得的入胭脂奇材,换了三盆水也没能完全洗刷干净。
褚幺对着铜镜欲哭无泪,总觉得仍有虫子沾在脸上。
岸榆则漫不经心地说道:“白里透红,却也好看。”
褚幺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冰山似的风神大人竟也会夸人?
褚幺嗅着双手,又嗅了嗅盆中换洗的清水,嫌弃道:“岸榆,怎的我的脸好臭?”
岸榆听罢凑上她的脸欲细闻,突然间察觉二人的脸相距得如此近。褚幺已感受到岸榆扑来的鼻息扇在自己的脸颊上,本就染了色的面容越发红润去来,她甚至快要停了呼吸。
岸榆连忙撤回身子,说道:“确实很臭……不过方才我打水时,那小二烧了多壶皆掺着股浓浓的气味,是那水的问题。”
“水如何会有问题?”
岸榆向窗外望去,空中飘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咸涩的味道,曾经来自大海,如今也将死去,他说道:“我们近海了……阿幺,你可有听过水神的故事?”
在仙人登上天庭之前,水神是凡间最受尊崇的神明,凡是有江河湖海淌过的地方,甚至是溪流、野塘,皆立有水神庙。凡人坚信水为财,做生意的人家家中亦会供着水神像。神明之中,水神亦是占了上等的位置,凡有重大决策,水神必定参与其中,六界的管理,也由水神过言。
他是一个何等高傲的神明,又是何等小气之人。传说有人将水神骗至一个伪装的空间之中,用幻术使他看到世间所有的水神庙皆被凡人推翻,勃然大怒气急攻心,从此便死了。
荒唐的传说,褚幺只觉这故事简单得粗暴,问道:“水神当真已经死了?”
“有心之人捏造的故事罢了,若是水神死了,世间将没有一滴水。”
若是改日感受不到一丝风,便是他也不在了吧……
褚幺不愿多想,问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与水神相关?”
“正是。”
“涂昀为何先走了?”
岸榆眼中闪过一丝愁绪,说道:“涂昀为水神直系,接到神明召唤便连夜赶去了。阿幺,你知道吗,传说要应验了。”
水神,将成为世间第一个彻底消亡的神明。
建工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船只明明在海面上按照正确的路径航行,怎的会驶来一片无垠的黄土。更奇怪的是,船只在黄土上又是怎样移动的?
难道说,这片海枯了?
其余船工皆围了上来,没有人多说一句话,黄土平原上一片肃杀,寸草不生,死亡的恐惧在沉默的船员之间弥漫开来。
最先还是船长端来一只铜制的炉子,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烧香,抽出三只来用火折子点旺,恭敬地跪在船只中央。
其余船员见了,也跟着烧香叩拜。建工取不到烧香,便合了手贴在额头处。他听见身边的船员皆喃喃说着祈福消罪之语,他知道他们在对谁说,那是整片沿海区域都信奉的仙人。
海边的村子是离中原帝王最远的地方,没有一个官员愿意调度来这里,都道是穷乡僻壤出刁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