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的村民根本不在意中原人的偏见,他们甚至不清楚当今圣上轮到了哪个人,又颁了什么样刁人的规矩。他们有自己的王。
每个村庄香火最旺的地方不是自家宗祠,而是出海仙人庙。海里的鱼本就是稀奇货,运到内陆能赚好大一笔钱财,有青壮年劳动力的家庭几乎都以渔为生。海上的风浪他们是见识过的,家破人亡的教训使得他们越发以出海仙人为尊。
“出海仙人在上,小人自知扰了仙人,但求仙人能够破除幻境,放小人回家与孩儿相聚!”
没有人敢下船去,有人说,那黄土之下便是海水,否则何来的这么多的黄土填满了这万丈深渊。
过了三日,还是没有人敢下船走动,而储藏的干粮已被消耗了大半,有人打起了鲜鱼的主意。
王工是掌舵的舵手,脾气十分火爆,掀了储鱼箱便想捞几条海鱼烤了填填肚子,却被捕手何工一把揪住手。
何工有些气恼道:“这些鱼是那大掌柜订的货,咱们船上十几口人家后面几个月的生活,全指望这些鱼了!”
王工亦是不服:“我只取几条,根本碍不了大掌柜的事儿,起开吧你!”
“换不了新鲜海水,鱼已经消损了不少,赔了单子就算把整只船卖了也补不上账啊!”
“那又如何?”王工两眼冒火,“你兜一圈看看,你们都看看,见得着人气儿吗?自个儿出路都寻不着,还管着鱼的死活!”
王工说着便要去捞鱼,何工双手架住他的胳膊,奈何王工多年掌舵手,那臂力岂是常人能圈住的,一把将何工推搡开去。
船只停在黄土上便成了一堆废铁,何工后退中使不上劲,一头撞上了岔开的钢筋上。钢筋直楞楞地贯穿了他的脑袋,将他整个人钉在了船板上。
顿时间纷扰声四起,王工哆嗦着身子上前查看,随后脸色煞白地跌倒在地上,蹬着腿爬离了储鱼箱。
最后还是船长平息了这场冤剧,命令建工将何工的尸身丢下船去。建工虽不情愿,谁奈自己是船上最没地位的打杂人呢!
海上杀了人,尸首丢进水里便能死无对证。可现下四处皆是黄土,何工的身体沉沉地砸在土面上,任谁探出身去都能看到他不瞑目的惨状。
离奇消失的海水加上突发的命案,船员的心早已不似先前般有所期冀。死一般的环境,将人心中最恶的念头勾了出来。
最先被人发现死在船舱的是王工,身上有多处伤口,实在不像是一人所为;
而后便是策划与大掌柜交易的杜长福,深夜吊死在船桅上,尸首在月色下一晃一晃,十分骇人;
再之后便死了几个船工,死状惨烈,生前定然经过了一番恶斗。明眼人皆看出活着的哪些人身上带着深深浅浅的伤痕,却也不说破;
最后,便是一场策划谋杀船长的行动。
建工无端被人叫了去,莫名担上了引诱船长走出船舱的担子。建工从未伤过人,接连的死亡已让他的精神大受打击,他一面应了下来,一入夜便连行李也不顾地跳下了船。
双脚稳稳地落在黄土之上,结实的踏感就如同踩在自家院子里似的。建工有些庆幸,他原以为自己这一跳将会陷下去。他不敢发出声响,死了三日的何工隐约散着臭味,而船上的一伙人比死人更加可怕。
趁着白日用指南盘寻好的方向,建工悄声离开了这艘血腥的船。
一天一夜,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建工感到双脚都僵了,他的整张脸虚脱得如同埋在土里当了一月的死人。
建工的眼睛开始犯花,他甚至能听见干燥的上下眼皮贴合在一起又松开时黏糊的声音。他要倒下了,可偏偏在这时,目光所及的最远处似乎有着生灵的动静。
是人吗?建工用了眨了眨眼睛,是要到家了吗?
建工感到脚踝处痒痒的,费了大劲凝起精神,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一片浅浅的水域中。
他甚至怀疑自己得了癔症,伸手捧起一把水灌进嘴里,是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