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关紧窗扇,把她揽过来。
“你怕他?”
何少音不自在的“嗯”了声,贴在他耳边问:“这人什么来历,看上去苦大仇深,我瞧着不妥。”
“他是汉人,有一身好本事,住在北桓多年,此次俘虏作乱立了功,我调他在身边听用。”
陆戈轻按她的手,让她放心,“符离伤还未愈,最近他跟着我。”
陆戈走得匆忙,何少音回家半日,吃了不少沈嬷嬷做的茶点。
她心中惦记陆戈,带了满满一屉透花糍,早早入宫。
金腰牌在手,宫门侍卫无人拦阻,只是她忘了去承露台的路怎么走,凭记忆晃到了鱼藻池。
满池枯荷早被除去,灌入活水引来红鱼,又是另一番景致。
今日中秋,没有前来受教的女子,也没有教习的女官,鱼藻池清冷寂静,高大的水杉斜映水中,风一吹,扰动一池秋水。
“好长一道口子,一时半刻补不出来,不若请宫里娘娘出面,去绣院借套礼服换了最是稳妥。”
“久不入宫,何必多事,你看看能否遮掩过去。”
“刮破的正是蟾宫月桂的景,若要遮掩只能拿金线一根根缂了,这活计精细磨人,宫宴前是赶不上了。”
何少音听了半篇话,又见两位年纪略长的夫人立在池边愁眉不展,于是款款上前行礼。
“夫人们若信得过,我可以一试。”
身后突然多出个声音,两位夫人吓了一跳。
“你是谁?”年纪略轻的夫人面色犹疑,“娘子莫要信口开河,这身衣裳名贵得很,倘若绣坏了或是赶不上宫中夜宴,不是你我能担得起的。”
“娘子也是好心,何必咄咄逼人”,另一夫人缓言步出,亲和笑问:“你当真能补?”
何少音回笑道:“我尽力。”
她带夫人们来到水榭上,打开箱柜,里面还有女官留的针线。
她绣得又巧又快,年纪略轻的夫人呆看半晌,称赞的话再嘴里忍了几忍,终于倒了出来。
“是我眼拙,没想到宫里还有这等人物。”
身旁的夫人和悦点头,“娘子绣艺远在你之上,你得认。”
划破处补了金线,又衔接了蟾宫月桂的景,看不出任何破绽,赶在天光散尽之前,何少音收好了最后一针。
这一晃,半日时光都过去了。
暮色沉沉,何少音想起要去找陆戈,不等二位夫人言谢,匆匆提起食盒出了水榭。
她进宫这么久,陆戈不可能不知道,若知道,就不可能不来找她。
果然,刚步出鱼藻池,就瞧见陆戈面色凝重的从远处走来。
他听说何少音进宫了,却迟迟没见到人,陛下前脚刚出承露台,他后脚就奔出大帐寻人。
何少音自知惹他担心,讨好的去拉他的手,声音说不出的清甜温软。
“沈嬷嬷做的透花糍,软软糯糯,咱们多吃些。”
陆戈接过食盒,沉甸甸的定是装了不少吃食。
小娘子提了这么远过来,他想想便消气了,扯过手腕子,给她揉手。
“又乱跑,嗯?撒娇没用,账待会儿再算。”
“怎么算,去哪算?”何少音心虚极了,步子踩得也轻。
陆戈坦然自若的答着:“自然是去车里算。”
何少音没了声响,鬓边步摇玎玲,在满是桂花香园子里轻荡。
廊桥那头,远远走来一位风流倜谠的郎君,腰缠掐丝焊珠金腰带,足蹬缀玉祥云纹丝履,端的一副高门阔绰样。
“佳偶天成,今儿让我撞见了。”
褚无恤朝何少音拱手一礼,转头把手搭在陆戈肩上。
“两年没见,想小爷了么?”
陆戈斜了他一眼,挑了下肩,“手还要吗?”
“怎地还生分了?”褚无恤撤了手,放荡不减,“你是我大爷,行不行。”
说完又冲何少音笑,“何娘子,我家之前有事,不方便出入,今后得空一定来褚家坐坐。”
何少音得体点头,“两家隔得不远,廷平什么时候路过,也请进来喝杯茶。”
褚无恤一口应允,“我闲得很,什么时候都有空。不像这位,贵人事忙。”
他顺势拍拍陆戈,“南越近来又生动乱,北军也不跟着管管。”
“北军不姓陆”,廊桥幽静无人,陆戈声音低沉,“南边有侯家坐镇,功过是非,你舅舅心里明白。”
褚无恤冷笑道:“舅舅仁厚,养了南边那群废物这么多年,南越不还是该乱就乱吗?侯威是好汉,可他死了,他儿子根本带不了兵。”
“侯钧再不济,也是侯家人,南越得给这个面子。”陆戈的话像一柄雪亮的刀,掷在地上。
半晌,他压低声音对褚无恤说:“陛下不是仁厚,是管不了,北桓战事刚休,哪儿还有余钱打仗。”
“是得哭穷啊”,褚无恤靠近陆戈,“文武百官虽革了俸,可那点钱顶什么用。不过再穷,北军不穷。北桓那批俘虏在诏狱关着的时候,一听说后面要移交给北军,上头连夜比着北军的定例拨了银钱下来,一个月的数,抵上诏狱干半年。”
“诏狱何以至此?”陆戈挑眉问道。
两人所议之事,与何少音无关,她静默的听了半晌,实在无趣。
眼见二人叙话不止,她轻声打断,“你们聊,我去寻二公主。”
陆戈不肯放手,反倒握得更紧,“别跑丢了,等会我陪你去。”
“好小子,看不出来啊”,褚无恤满脸坏笑,“在边关吹了几年沙子,学会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