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对方会安排狙击手,为什么不给窗户上遮挡,甚至连窗帘都没拉?
明知对方的狙击手是“3000码内从不失手”的水平,为什么还要在有落地窗的客室里对峙?
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只要稍微换个角度思考一下就一目了然了——
因为“只有那一处天台能狙到这里”。
因为这是“3000码内从不失手”的顶尖狙击手才能做到的事。
如果把作为人质的折原舞流放在楼上的卧室或是其他朝向的房间,彻底阻断狙击可能性的情况下,水户清见或许就会建议从正面强行突破了;可赤林海月选择把她放在客室的地板上,就是为了让岫野椋看见。
如果负责狙击的不是岫野椋这样的超一流精确射手,这个救援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具备执行条件;可赤林海月知道,水户清见有这样一张王牌在手,任何头脑正常的战略家都不可能选择弃之不用。
——正因为是岫野椋,才一定会被诱导到那个天台。
折原临也回想起来,他在选枪之前曾经问过岫野椋,她作为狙击手究竟是什么水准。岫野椋一本正经地,同时也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属于超厉害的那种。”折原临也拖长了调子:“欸——有多厉害?”岫野椋想了想,扭过头看着他:“在我射程内,我要你死你就绝对活不了。”“欸?真的?”“真的。”折原临也慢了半拍,才耸起双肩夸张地搓了搓胳膊:“……好可怕!”
那一刻,折原临也发现,岫野椋作为狙击手的自尊心强烈得不可思议。在折原临也看来,岫野椋为人处世的作风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动、消极甚至懒怠的,很多人事于她而言都可有可无,就算在乎也几乎没有占有欲和进取心,鲜少把什么东西看得特别重要,但唯独对自己的天赋和才能,她抱有明确的自觉和清晰的自我体认。
或许是因为,发掘了这份难能可贵的天赋、将其悉心栽培、使其开花结果的,是岫野溟吧。折原临也念头转了几转,还是忍不住吐槽岫野椋恋父情结未免太严重了;岫野椋回了他一个不知所谓的眼神。
赤林海月是为了让岫野椋去那个天台,准确地说,是为了把她牵制在那里,才以舞流为人质,假意叫他和水户清见过来谈判——没错,他的目的,从头到尾就只有“让岫野椋停留在那个天台”而已。
认清这一点的瞬间,折原临也那在经年不知死活的以身涉险中磨练出来的警觉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为什么?赤林海月针对岫野椋想干什么?他需要她在那里停留多久?
不,此刻,当下,追问意图和动机根本毫无意义,他的下一步计划也一点都不值得关心。折原临也的第一反应就是阻断后续的一切可能,不论赤林海月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解除对岫野椋的潜在威胁,即便赤林海月用漫不经心的口吻抛出“岫野椋不是岫野溟的亲生女儿”这个重磅炸弹,也没分走折原临也半分注意力——他是知道的,他早有察觉,不如说,赤林海月提起这件事,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椋,别管那些!现在立刻撤退!他的目标是你!”
一阵低笑捂在赤林海月的胸膛里微微震动。“小哥啊,你知道‘狙击手’是什么样的物种吗?”他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他的杖尖第一次离开了舞流的喉前,“或者说,你知道溟先生是怎么培养她的吗?岫野父女在这方面的执念和自大连我看了都心生畏惧——‘一旦猎物在视野露头,不完成任务就绝不收手’。”
他已经站在了他方才用手杖划出的安全界限上——就算折原临也看穿了他的意图,他依然有办法让岫野椋留在天台。
赤林海月抬起胳膊,伸开了手掌——
折原临也顿时被那种不祥的预感压迫得几近窒息——他是明白的,人类在面对难得的机会的时候,那种猝然滋生出来的、微妙的飘忽感会驱使他们甘冒风险去做他们本不敢做的事情;但像赤林海月这样,在全然理性的情况下以身为饵,这种背离生存本能的行为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未知的结局走向已有了完全的把握。
以命相搏的代价,必然是血的代价。
砰——!
那是理所当然会出现的枪响,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枪势必如影随形奔袭而至。
在赤林海月将他的手掌袒露在窗前的刹那,一颗子弹便击碎了落地窗。即便在接近3000码的极限距离上,枪械优越的终点弹道性能和子弹的超强侵彻性依然让这一枪在赤林海月的掌心上打出了一个干脆利落的直穿。折原临也的目光甚至短暂地穿过那个血洞稍纵即逝的空隙,落在裂纹逐渐蔓溢开来的窗玻璃上。
那种没有根基却又格外茂盛的恐惧也就如同骤然间七零八落的玻璃碎片一样,铺满了他目所能及的地方。
“椋!我叫你撤退,马上离开那里!!”
“目标已在射程内,我没有理由撤退。”——史无前例地,岫野椋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
“哈哈哈,她才不会听你的。”赤林海月抬起被剧痛扭曲的脸,露出一个凶恶的笑容,“手里有枪的时候,她就是个疯子。只要能在瞄具里看见我,只要我还没有断气,她就绝对不会离开!”
折原临也睁大了眼睛,赤林海月一步迈了出去——第二枪来得更快,直接击穿了他的肩膀,他被带得踉跄两步,险些一头栽倒。
“椋!!”
“抱歉,临也。”
那一声叹息几乎让折原临也紧绷的意识承受不住四分五裂。
“更何况……”岫野椋的低喃倏然间溃散在风声里。
——“撤退也来不及了,我听见有人上来了。”
咔哒——门锁开了。
早川纪良打开门,门外的老者威严的面容和戾气深重的眼神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的声音低下去许多:“啊,爷爷……好久不见。”
粟楠道元低低应了一声,视线上下打量她一个来回,才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他跨了两步,早川纪良下意识地侧身让出路来,就这么被从玄关挤到了一边。
早川纪良在门口望着老人自顾自往里走的背影徒劳地张了张嘴,愣了一会儿才小步快走跟上去。粟楠道元这才想起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