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玓白没吭声。
就当默认,杨柳青这次十分认真地,将偷偷反复练习过上百遍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改编版,几乎一调未错地唱了出来。
是唱,不是哼。
虽然词是根据宫里的生活胡拼乱凑的。但这次不再是飘忽的浮云,有了一点实质的填塞,赋予了微不可查的灵气。
她几乎是一边瞄燕玓白反应,一边唱歌。多亏每晚入睡前必备的练习,一次又一次的演练。
怀着一股子刚上去演讲PPT前的忐忑,杨柳青把能做好的一切做到了自己的顶点。抓住每一个机会。
这一切,只有夜深人静的自己知道。
抚抚胸膛,心跳得还是快。可没那么紧张了。
每个字的掉落都像是在给心脏种下一颗定心丸,她确信,燕玓白这次应该还是不会杀自己。
因为,“陛下,奴斗胆,还想唱一曲新的。”
小丫头睁大眼睛,盈润着不知哪来的自信,隐约含了丝熠熠的清辉。
沉浸在歌声中时烦躁时宁静的燕玓白一瞥,一头缎发忽而换了个淌的方向。
他难得有些好奇,意外这看着怯懦的婢女忽然生胆子。不过,总比一直乏味好。
哪怕是只蚂蚁,逗弄得体了也是有意思的。
少年弯眸:“行。”
得逞。
杨柳青就憋一股气,郑重地根据当时宴席上听到的奏乐,唱出了改编版《青花瓷》。
燕玓白听着听着,莫名觉得这曲怪得很。说难听也确实难听极了,没由头的快。一会变个调,若非他见多识广,真以为是鬼吟。
若说好听…也能皱着眉听下去。
杨柳青唱完,一直没动静。立即就感觉到恐怕这歌太现代了点不合他口味。连忙急救:
“若陛下不喜欢,奴还有别的。”
“…”燕玓白蓦地沉默,眯眼睨她,竟刹那不得其解。
杨柳青跃跃欲试:“奴唱了?”
少年没说不好。于是她立刻改变策略,唱了首黄梅戏《女驸马》。
不开玩笑,这可是奶奶最爱之一。老一辈无人不会唱的传世佳曲,比故意上交给乐师的几首小调可要广为人知多了。
果然,这会燕玓白周身的气息没那么阴沉了。只是片刻后,他哼哼直笑:
“莫要告诉朕,这都是你幼时听来的童谣。”
杨柳青卡壳,然黑的也要说成白的。她信誓旦旦:
“陛下明鉴,奴确实撒谎。当时路过奴家门口的,非一个行路人。而是一个濒临散伙的是班子。奴家贫,在那里讨过好些次饭,因而才知这么多。”
“奴不是有心藏私,奴是,”一顿,顶着渗人的眼神,杨柳青忽然不知道怎么把后面的话圆下去。梗脖,她犹豫不决。
燕玓白哼笑,此时格外觉得这婢女张惶的模样有趣,“是什么?”
杨柳青颤颤巍巍看了他一眼,猛地低头,手指找地缝抠,嗓音无端发细:
“是,”恰似认命,她狠狠闭眼:
“是奴想多见陛下几面!”
咸宁殿一下鸦雀无声。
杨柳青察觉到这状况,却不敢睁眼。忽地,“噗!”
燕玓白哧哧笑开,捧腹大笑,白皙的手抓紧龙首,指尖抠进龙嘴中。直直笑出泪,一簇一簇滑过脸颊,晕去了面上的脂粉。
杨柳青怔愣,蓦觉恶寒,悄然降低呼吸频率,生怕他发疯病。
燕玓白还狂笑不止,涕泪横流,到最后已分不清是哭是笑。
咸宁殿里浮光阵阵。
她独身一人蜷缩阶下,凝神注视他。许是到了最明媚的晌午。窗纸里的光投入燕玓白那处,和头顶的交汇,一下照室内亮不少。
杨柳青眼神聚焦,却在看到面容清晰了不少的少年后吓了一跳。
失去脂粉遮掩的右眼下方,有一道…细细长长的,肉红色的线?
因他不断乱动,所以脸颊只是在光下一闪而过,她没看太清。但,杨柳青确认自己肯定看到了。
她诧异。
先前只是以为,涂脂抹粉嗑药是这时代贵族追寻的风尚潮流。尤其燕玓白是女装大佬,喜欢听戏。几种必备要素加持,爱化妆是件十分合理的事。
至多他画的尤其浓。
可如果,燕玓白是故意化浓了,为了遮掩什么呢?
杨柳青的惊讶没来得及多持续,笑累了的燕玓白停下不断抖动的双肩,不知哭笑地冲她勾手。
她咽唾沫,听命膝行过去。燕玓白不知何时光了脚,疾步下阶一扯纤细胳膊。
细瘦的少女被半拥入怀中,
鼻尖涌动厚重的甜香。杨柳青愣,目光下移,竟可窥见少年敞开的胸膛上青紫色的血管。
他好白,好瘦。
惊叹没持续几秒,一只手狠狠捏住她的后颈,耳畔喷洒炽热的吐息。鬼魅,湿腻:
“杨柳青,你心眼多得很。朕最讨厌心眼多的人,”眸光流转,少帝勾唇:
“尤其是你这样,丑而野心勃勃的女人。”
这是燕玓白第三次说自己丑。三次见面,次次如此。
也是第三次,他完整说出了她的名字。
杨柳青浑身一震。燕玓白不给一分一秒她辩解的时间,松了青筋毕露的手,不知是轻叹,还是无谓。却都饱含恶意:
“馋涎朕是么?朕,偏不让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