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六点,赤井秀一就开始等人。
一如既往,起床后做完体能训练——成为冲矢昴的这段时间是他职业生涯中最清闲的日子,他大可以像在警校时期一样,去山里进行越野跑,负重让肌肉产生的酸痛和肺部的灼热,以及思绪受到抑制的感觉让他十分着迷,铺排在骨骼之间的虬结肌肉让他看起来像只精瘦的北极熊,或是其它强大的惊人的肉食动物。
冲完凉水澡,赤井秀一审视着镜中三十一岁的自己,双眼布满红血丝,眼下挂着淡蓝色,他不太喜欢照镜子,因为他热衷于透过别人的容貌和举止寻找他们的弱点、动机、隐藏在谎言背后的意义,包括自己的。
现在他在他自己眼里看到了期许。
他还不习惯这种期许,这或许和他不喜欢平静的生活有关,柴米油盐无法刺激敏锐的神经,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过离开枪的日常,并愈发享受在险恶丛林中捕食的过程。
再从冰箱里拿出三天前在面包店买的三明治,为了方便,他一般一口气买一整箱,店员提醒他一个人吃恐怕容易过期造成浪费,但他一向不在乎包装上的生产日期。他突然联想到,这或许就是秋间澪认为他做的三明治难吃的罪魁祸首。
之后用罐装黑咖啡提神。
在工作罅隙从记忆当中翻找出了秋间薄情冷性的眼睛,他靠在转椅上,仰着头,手臂上的尼古丁贴片没有给他带来足够满足感,烟的劲头是不可替代的,但他生平第一词萌生戒烟的念头。
他斜了一眼工作台上他故意扣下来的一份文献。
凌晨五点起床后,秋间澪预感到了嗓子的肿胀和充血的鼻腔以及双眼里的红血丝,头疼的征兆绝不是由于刚睡醒导致的意识不清,她无精打采的撕着面包边,拖着不适的身体为自己准备一份水果麦片。
出门时她想起了和赤井秀一的约定,但赴约前她还有其他工作。车顺着盘山公路一直驶入秋间大社的停车场,和早已准备待续的坂本打招呼时,一声沙哑的,鼻音浓重的“早”让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感冒。
“生病了吗?”
“没有。”她撇着嘴。
“请不要撒谎。”坂本把报表交给她,第三季度即将进入尾声。
她推开文件盒:“这些东西你来看就好啦,不要拿给我,我头晕。”
他从事务所办公室抽屉里取出感冒药:“京都秋间神社的横沟先生今天要来拜访,您没忘记吧?”
“当然没忘,我这不是出现了吗,另外比起吃药我宁愿看报表,但这两样东西你最好都拿的离我远点。”
“在下准备了糖。”
“不要。”
无所不能,仿佛有三头六臂般的坂本在让秋间澪吃药这件事上一筹莫展,实际上她这两年几乎没有感冒过,几年前在她身上受挫的坂本一直期待着这一天,他想他一定能用一切方法,包括但不限于坑蒙拐骗,成功克服困难。
午饭时他把药片磨碎和进了咖喱里,她闻了一下立刻皱起眉倒入垃圾桶;下午会见,他把药藏进了点心馅儿,显些害横沟先生误食;后来他在白色药片外包了一层食用明胶,端着茶水来到她面前,秋间澪扭曲的五官显得更加抗拒,甚至要连同他和外部的一切一起拒绝。
好吧。
坂本推了推眼镜。
任务失败。
下午四点准备闭社,她去中村教授家,去送他委托她来翻译的资料中的其中一部分,是从私人博物馆收藏室花大价钱借来的孤本和手抄本。
尘埃落定后,她只身前往工藤宅。
从早上六点到下午六点,赤井秀一捏着肿胀的眉心抽离出电脑屏幕,休息的间隙,他点燃烟,用老烟枪的姿势两指夹着递到嘴边抽了一口,烟雾里频频浮现出秋间澪略带轻蔑意味的笑脸,好像是海上航行途中经历风暴后的一口朗姆酒。
他试图挥散干扰理智的念想。
“叮咚——”
紧闭的双眸倏然睁开,水洗过一样的绿眼睛条件反射般警惕的直了一会儿,直到铃声再次响起,他站起身,谨慎的掀起窗帘一角朝门口俯瞰,确认了客人的身份。
紧绷的肩膀松弛了。
燃到一半的烟被丢进了烟灰缸,门外的夕阳顺着打开的门缝流进漆黑的房间,她料峭的脸逆着光,一下子把他心里的山川河谷辟出一道沟壑,大风无休无止的刮进来:“咳咳咳……下午好。”
她的呼吸沉重而炙热,鼻音浓厚,嗓音沙哑,脸颊泛着醉了似的酣红,鼻尖被纸巾擦起了皮,通红的眼里蓄着婆娑的泪水,看起来像是朵枯萎的花,神色厌厌,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朝他摊开手:“我来拿东西。”
“你感冒了?”
“没关系。”
他藏在门后的阴影中,黑色头发长长了不少,额前的刘海有些遮眼:“进来坐。”
倚着门框寻找支点的秋间澪几乎是飘进房间的,在沙发上坐了不久,拿着体温计的赤井秀一端来了水。
他拎了拎裤腿,靠坐在她对面的茶几边缘上,拿着体温枪往她额头一打,三十八度。
“吃药了吗?”
“我不爱吃药。”
“有什么药物过敏情况吗?像青霉素之类的。”他蹲在电视柜前,翻箱倒柜的找出了药箱,仔细看清标签上的名字和功效。
“我不爱吃药。”
“那就是没有。”敞开的被翻乱的药箱孤零零的待在原地,他把退烧药递给她:“吃这个。”
“把你昨天落下的文献给我。”她对他的说辞没有怀疑,没有往他故意扣留资料的角度想,别开视线,仿佛她不看就意味着它不在。
“张嘴,我看看你的嗓子。”
她皱起的眉目写满抗拒:“我没事。”
他一把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力度不大,产生的酸痛感十分微弱。
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施压过去,她被他推的紧贴沙发靠背。
“张大点。”眉尺微蹙,借助手电筒的微光,他看到了她红肿的咽喉:“至少把退烧药吃了。”
她合不上嘴,口吃不清的抗议:“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