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乐怡拿起叉竿顶住房间的窗户,看向外面虽不算繁华,但也充满市井气息的人间。此时正值清晨,街上布满早起营业的摊贩,有卖包子馄饨大油条的,也有卖热茶点心和新鲜花草的。来往行人忙忙碌碌,尽显百态人生。
此时她正身处沂州城的客栈,而距离山中酒肆之事,已经过了三天。
姚乐怡让土匪头子血洒当场,吓得其它手下回神后溜之大吉,有几个连武器也不要了,跑得好像阎王在身后追。当时两个陌生脚商也跟着往外逃,而黄老板念着铺子没有溜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她面前,口口声声求她原谅,还颤抖地送了她十两银子。
至于那位少侠,说来有趣,竟然在惊讶后没有径直离开,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姚乐怡并非真正的弱女子,感知力也是一等一的了得。所以她记下了这位客人见义勇为的拔刀相助,也能看出这男子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出剑干脆利落又呼吸平稳,武功恐怕不低。
而侠客见侠客,要么是惺惺相惜,要么是针锋相对。巧的是,她现在警惕一切江湖人士。
姚乐怡不急着吱声,她瞥瞥脚下的鲜血和尸体,漫不经心地从血肉中找出一根被撑开的铜针,那武器明显穿透了尸体的眉心饮尽浆水,看起来很是恶心。姚乐怡取过在场剩余的酒水将其洗净,拿手帕擦了几下,收回行囊中。
做完这些,她款款走到店门口,站到那始终不语的少侠面前欠了一欠身:“方才多谢少侠出手。小女姚曼曼,敢问少侠姓名?”
那青年虽外貌凶煞,但礼节尚在,脾气似乎也沉稳,姚乐怡抛出假名,一点不怕。况且她早已看出对方表情僵硬得不对劲,此刻站得近了,更嗅出对方身上一丝不自然的脂粉味和淡淡的药膏味,便猜出他做了易容。
越神秘的家伙,她越要担心。
不以真实面目示人的少侠对她投以审视的目光,随后微微拱拱手说:“在下江轲。既然姑娘自有本事化解危机,那江某的操心实在多余,罪过。”
姚乐怡了然,这是还记挂着她白白让人坑的事情,暗暗讽刺她呢。但她要是听得进去才有鬼,于是白衣女子笑容不改,手捧面纱自顾自道:“江公子说笑了。反倒是你不同凡响,虽然面相有血腥之气,但实含赤诚之心,实在是——面不由心生呢。”
江轲轻“呵”一声,觉得藏在伪装下的皮肤平白闷了些:“倒不如姑娘好身手,滴血不沾身。想来姑娘已能在江湖排上名次,只是以前从未听过姑娘名号。”
想打探她?没门。
“公子呼吸之间蕴含气道,想来才是武功了得,不知师从何门何派?”
“说来惭愧,小宗小户,不便透露。”
“如此,则我也不过无名之辈,初入江湖。”
两人一言一语之间、一次次对视之中皆是试探,丝毫没有共同患“难”的包容与理解,反而对彼此饱含忌惮。双方来回多次,却始终没能得到有效的信息,反倒为二人更添几分异样。
大约是感受到这边的交锋,黄老板早就溜进后厨,头也不敢冒出来了地闭声了。
“……不知姑娘将去往何处,如若顺路或不远,在下可以送姑娘一程。”原本已经不太想再交谈的江轲忽然在沉默片刻后开口,语气间似是无奈,又好似是要包涵姚乐怡,不再计较。但后者并不相信对方的用意。
既然知道她能够自保,干什么要送她?必然有诈。
姚乐怡想到这里心思一动,语气故作轻快地说:“小女将要去梁州探亲,不知公子要走哪个方向?”
她编起谎言来目不斜视、舌不卷牙不抖、脸不红心不跳,说得如同真的一般。然而梁州在沂州之西,与她实际的目标地点丝毫不相干。
江轲听后,面不改色地表示遗憾:“那实在不巧,在下即将去东方的鱼州,恐怕无法同行了。”
姚乐怡沮丧地低头:“诶呀,真是可惜。那便不劳公子,只好有缘再见了。”
“有缘再见,姑娘。”江轲附和道。
两个人互相表示着失落,实则心里一个赛一个平静,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这家伙神神秘秘、武功不低、又心机不浅。不过若其言不假,跟我走的方向不一样,那……就不会跟我抢那样东西了。
双方气场不合、彼此忌惮,再加之酒肆内血腥味浓郁弥漫出店铺,这天已聊无可聊。姚乐怡瞧了瞧天色,不预再耽搁,便和江轲各分东西,临行时还假模假样地道别:
“一路顺风,江公子。”
索性对方也很配合,弯身回应:“一路顺风。”
之后,姚乐怡就头也不回地朝西走去。但走了大约不过五公里,她就默默地调转了方向,毫不犹豫地绕道向南方行去。
——如今已过去数日,她终于赶到了沂州南部的大城镇中,临时找了家客栈稍作歇息。毕竟纵使她再仔细,衣饰也难免落灰沾汗,况且囤备的干粮和水需得补充,总不能坐吃山空。
天天都能洗澡,还能买买新食新衣的好日子她自然喜欢,但也不可久留,她今天就得出发。时间不等人,越早到达那里,她就越早安定。
只是……
姚乐怡看着自己因补充过多而鼓鼓囊囊的行李,不由得发愁:接下来的长路漫漫,总不能一直靠自己背着大包小包吧?何况一直徒步也不是个办法。
她须买匹马才是。至于车,那就别想了。她又不像商户和豪族,一出门就许多侍从跟随,谁给她驾车?何况带着人去翻山越岭还麻烦呢。
打定主意后,姚乐怡在客栈内稍稍做了些洗漱,随便吃了点果子充饥,便戴上面纱收拾好东西,预备去城郊的马市看马。
“豆~腐~”
“炊饼炊饼炊饼!”
“喝了蜜的大柿子——”
走入大街小巷中,吆喝声不绝于耳。只是越临近郊区,声音就愈来愈少,直到再瞧不见几个铺子和摊位,满地荒蛮。
不过,这郊区即使人烟稀少,也别有一番滋味。秋初的花草萋萋茂密,万木的繁枝茂叶尚不及泛黄掉落,喜鹊麻雀忽而展翅忽而落于枝头,叽喳声喧嚣。姚乐怡见此地处处生机,加之秋高气爽,故心情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