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满。”
她脑海里想象食堂各餐桌就是放置方块的地方,各自不同的好友三五成群,正是那些需要不停变换形状的方块。
撄宁犹自乐不可支,聿之屹无奈瞥了她一眼,点点头,试图把话题拉回来,“所以这题测长度……”他垂眼一看:
“你怎么填个两厘米?!”
撄宁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星辰大海吗?聿之屹清淡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等题目全部讲完,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撄宁是被自己笨的,聿之屹是如释重负。他揉揉眉心,苦口婆心:“撄宁,你平时做事不能三心二意,看题也要……”
“哎呀知道啦,您老快提东西走吧。”
撄宁推搡他的背,推着他往前走。又似随口一问:
“你身上好香,这沐浴露是什么牌子,很多人用吗?”
“什么?”聿之屹提东西的动作一顿。
“没什么啦,”撄宁小心隐藏自己的用意,换了措辞,“段阿姨生病住院了,这个月的房租还能凑够吗?”
还是太直白了。
聿之屹没说话。
撄宁一探头,抬眼看见他眼底淡淡青黑,唇色也发白,显然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她不敢,也不想再问了,停了试探,担忧道:“你还是要注意休息呀,最近很累吧?阿姨有好点吗……”
最后这些问题本是脱口而出,也不指望他回答,因他惯会敷衍——“怎么会呢”,“还好吧”张口便来。
可今日又一次反常地,他停下脚步,眉心微蹙,回过身。
颀长清瘦的身影几乎将撄宁笼罩,聿之屹指节攥得发白,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又露出了略带嘲讽的微笑。
“你见到她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没……”撄宁仰头慌乱看他,下意识反驳,“对不起。”
“是的,我很累。我真的很累。”
“可你能帮我吗?”
他自顾自说下去,盯着她的眼神,如同蝉翼般薄的刀刃,此刻那样锋利,又那样脆弱。
他今日心绪不佳,可这小祖宗今晚几次三番来试探他,那么笨拙的演技,他几乎就要戳破那层窗户纸。
撄宁低下头,她从未见他这样,害怕得张腿就想往门外走。聿之屹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刻薄,温和下来,抬手揉乱她的头发。
“对不起,是我太敏感了,哥哥给你道歉。我做了这样的事,自己也瞧不起自己,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撄宁,你很聪明。”
“可是,”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润,垂在眉上,显得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湿润起来。眼皮撩起,眼尾泛红。看人的时候仿佛蒙了一层水雾。
“可是,撄宁你知道吗?”
“我宁愿妈妈哭着打我骂我,我宁愿她还有力气对我感到失望,可我怎样才能凑够这笔手术费,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
“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句话说完,聿之屹好像花光了所有力气。他直起腰时,撄宁踮脚也不能碰到他的头顶,只能像平时妈妈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背。
“哥哥,对不起。我再不问了。阿姨一定会好起来的。”
正是因为一知半解,她会这样的懵懂的提问和回应,带着天真的残忍。
聿之屹低眉看她,她还在十岁的世界撒欢,一点不明白大人世界的痛苦。可他分明也只有十七。
偶尔他也会羡慕放学后,球场上少年们迎着夕阳,敞着胸膛,意气风发的模样,金光洒在他们热气腾腾的脸上,像给名为“青春”的时光镀了一层金,晚霞一路尾随着歌唱,那是青春最后的歌唱。
偶尔他也会因塞在他柜子里的情书而心神难定,虽然从来没有翻开过——好像只要从来不翻开,就能证明自己只是冷淡,而不是没有不冷淡的权利。
他何曾没有过青春的悸动。
哪怕整日如同没头没脑的呆头鹅,一身臭汗,人弃狗嫌,莽撞得像大夏天的火炉,丝毫不知收敛。
可是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他想。几乎恶毒地、痛恨地想,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公平了。
聿之屹就这样被迫催熟了。
他将眼前懵懂的小女孩抱在怀里,像溺水之人抓住一块浮木。肩膀微微颤抖,哽咽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十七岁的少年和十岁的女孩,误入大人世界的漩涡里,他们管中窥豹,他们无能为力。任由头顶炽亮的灯光将他们的局促、窘迫,害怕照得纤毫毕现。灯泡上的灰尘打着旋儿地洒落,撄宁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盯着空中晃荡的灰尘,此情此景,她倏然以为他们是落入凡尘的天使。
屋外风雪交加,远处霓虹灯闪烁,裹挟在里的人,像身处空旷的雪原,发出微弱的呼救。
无人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