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居然会失手被人伤成这样,说实话,在阿芙拉看来,这难以想象。
直觉告诉她,这事或许不像维尔塔宁三言两语说的那么简单,但她无法还原现场,更无法向里德尔追问。
在这样的境况中,当务之急是稳住他的情绪,避免波及自身。
阿芙拉捡起掉在地毯上的外套,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处理一下,里德尔忽然扭头看过来,用一种浸满毒药般冷锐的眼神盯着她,充满攻击性。
那眼神不像是人,而更像冷血动物在遇到风吹草动时做出的反射性动作。他眼里的血色还没有完全褪去,可想而知最近的谈判和连日奔波让他多么疲惫,而他的思绪可能还停留在刚刚结束没多久的小型战役中,并没有完全拉回来。
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很久没有重现过了。当初在霍格沃茨的时候,里德尔被激怒到这个程度,总喜欢拿俱乐部里的学生或是正好撞在他气头上的倒霉蛋开刀,总之他是一定要将火发出来才算完——他什么时候情绪好转了,别人经受的折磨就什么时候结束。
他们真不该这时候让他回来,将这烫手山芋甩甩手丢给她。阿芙拉心中叹息道。尽管她也知道,里德尔要什么时候去哪里、做什么,没人能管得了。
她寻思找些什么开场白来打破沉默,并不让他抓到任何把柄。
里德尔的伤口还在流血,他不该喝酒。可是阿芙拉不会说这样带有劝诫意味的话,来给她自找麻烦。
“他们刚才已经走了。”阿芙拉声音平缓地说道,企图使这种紧张的气氛产生一点点的舒张。
“衣服扔了。”里德尔瞥了眼搭在她臂弯里的外套,嫌恶地说道。
那会使他回忆起当时场景中的种种不快,阿芙拉明白,毕竟她自己前阵子也才烧过一条裙子。
可就在此刻,她忽然没由来地联想到辛西娅的话,意识到她说的或许是对的。甚至在这一点上,辛西娅理解得要比阿芙拉更深刻,因为那是她在切身的经验教训中体会到的。
人们往往厌恶同不堪的过去联系在一起的事物,不止是因为它们曾见证过所有令人痛恨的时光,而且也是因为每次看见那些东西,当事人都要被迫再回忆一遍当时处境中的痛苦。
人的记忆是强大的、连续的、有连带性的。有时候你以为你忘了,其实它们只是静静地潜藏在深处,只待那一样与之有关的事物出现在眼前,一切噩梦又将卷土重来。
可是人毕竟不是物件。虽然在很多时候,一个 “被处置”的人的下场可能比任何物件都更凄惨。
阿芙拉从酒柜旁穿过去:“我去处理一下。”
莉莉安依旧留在最后一个清理垃圾,她刚听到外面的对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成为那个被揪出去的倒霉蛋。
“别怕。”阿芙拉轻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抚道,“一会儿我找个借口赶你出去,你先在这里待一阵子。”
莉莉安慌忙噙着泪点头。
阿芙拉留意了衣服的口袋,可惜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站在厨房的垃圾桶旁,看着手中的衣服在瞬间化为灰烬。
再回到外面时,里德尔已经靠坐在沙发上合起眼睛,一手搭在额头上,像是嫌烛光耀眼。虽然那光源在阿芙拉看来已经足够微弱。
她在走过去的路上熄灭了两盏壁灯,然后发现短短几分钟内,龙舌兰的瓶子已经空了一半,酒杯则放在茶几上,只剩下浅浅一层底。
酒精配上糟糕的心情总会引发可怕的事故,这点她可是深有体会。要是他能直接醉得睡过去也就算了,麻烦的是她不认为里德尔的酒量会到此为止,除非她今晚能有办法不睡在这里。
阿芙拉将酒杯推得远了些,不动声色地拎起酒瓶绕到柜子那里,顺手将沙发旁边的烛台挪远了——那是她刚才为了看杂志特地移过来的。
在她一系列堪称鬼鬼祟祟的动静中,里德尔眼皮半掀,当看到茶几上的酒瓶不翼而飞后,烦躁地挪了下手臂,换了个姿势撑住额头。
那张茶几被堆得满满当当,上面放着咖啡杯、牛奶盒、糖果罐、零食袋、乱七八糟的水果、画到一半因不耐烦而涂花了的半成品临摹画、摊开的杂志,还有隐匿其中的龙舌兰酒杯。反正,该有的不该有的全在上面。
里德尔突然觉得他不是那么好发火。毕竟唯一一只玻璃杯被阿芙拉推得老远,而他要是随手抓起一串葡萄或者一块滋滋蜜蜂糖扔到地上,未免显得气势太过不足了些——虽然她向来也不是会因这种事物屈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