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的姑娘说他不是男人,尤其是凌寒这个假太监。 以往和他耳鬓厮磨时,只要她提起男人这两个字,他就会发狠似的折磨她,无论她怎么解释,他都一口咬定她是嫌弃他的太监身份,非把她逼到上下一起流泪才会罢休。 如今在这个鬼地方,他竟然也没改了这臭毛病,还是一听这两个字就激动。 魏思音嘴角飞快地扬起,又落下。 因为这句话喊出后,她虽然没几步就跑到了那抹光跟前,却看到了走马灯似的画面闪过。 那画面的主角是个看着也就不到十岁的俊秀男孩,他脸上有稚气,但眸光却是冷沉幽暗,那种狠诀和戾气,绝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 他跪在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身后。 那男子背对着他,声音很柔,“寒儿,义父送你入宫,让你去薛贵妃宫里当她最亲信的宠宦,你可愿意?” 幼时的凌寒乖顺地低着头,毫不犹豫道,“义父想让寒儿做谁,寒儿就做谁。” “好寒儿,义父手下这么多孩子,就只有你最听话懂事,最能宽慰义父的心。”福安极宠溺般的口吻,笑了笑道,“你虽然年幼,但凭你的天资,想骗过薛如瑟那个直来直去的蠢货,想必是轻而易举。不过,这样怕是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凌寒沉默不语,仿佛对他自己的命运漠不关心,心甘情愿无条件服从福安的安排。 “薛如瑟再怎么受宠,她在皇上心中,也不过是先皇后的一个影子。况且她这人又对政事没有野心,白长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却只知道在后宫里陪着皇帝风花雪月,说是后宫不得干政,她还就真的听话了,唉。” 福安摇着头,也不管身后跪着的年幼孩子听不听得懂他的话,自顾自地喃喃自语: “一个没实权的宠妃,就像画上的美人,咱家只能看,不能用。送你去她身边,真是浪费了。倒是先皇后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被封了长公主的那一位,还有点意思。” 闻言,魏思音心里狠狠一颤。 她一直都没问过凌寒当初为何要入宫,就凭他背后有福安这个掌权大太监撑腰的身份,按理说不该在薛贵妃宫中受尽欺辱。 福安就收了这么一个义子,就算是为了磨炼他,也没必要送他去一个宫妃那里当不受重视做杂活的小太监受气,还是冒着帮他瞒过未净身入宫的风险。 现在亲眼看到这无比真实,宛如凌寒记忆的画面,她清清楚楚地听见,当时的福安都说了什么。 她心里一直存着疑虑,每一次和他亲密相拥过后,当她靠在他怀里时,她都想开口问他,你当初到底为何进宫,来到我身边,真的是意外,还是早有预谋? 可每一次,她都在开口前打了退堂鼓。 很难形容那种心情,大概是害怕从他嘴里听到谎言,又怕他明白坦荡地告诉她,她念念不忘的初遇,心中一切缘分的伊始,真的就是一场算计。 她甚至觉得,她可以不计较她和他的故事是如何开始,只要之后他对她都是出于真心,那就够了。 可猜疑这东西,会让一个人如履薄冰,又像独自走在悬于万丈深渊的独木桥上。 走得越远,爱意越深,信任也就越摇摇欲坠。 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凌寒究竟瞒了她多少。 他和他义父到底是怎样的关系,这么多年了,他为他都做了什么,他以后真会站在她这一边吗? 走马灯还在继续闪烁。 福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响在她耳边: “长公主年幼天真,又骄傲任性。她身边不缺伺候的人,若是直接把你送到她宫里,她怕是不会正眼瞧你。所以义父还是先把你送到薛贵妃宫中,等时机到了,自会有人给你制造机会,让你与她来一场偶遇。” “到时,你是受尽欺辱却无力反抗,卑贱入泥的小内侍;而她是居高临下,纡尊降贵朝你伸出手,拉你出泥潭的贵人。她救了你,让你重生,你感激她,拿她当做唯一的主子,对她死心塌地,那是天经地义。她不会怀疑你对她的好,只会觉得那是你欠她的,然后在她自己都未察觉时,在你给的温柔和体贴中沉沦……” 魏思音的心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扼住,她的呼吸都乱了,思绪漂泊如一叶扁舟在汪洋大海沉浮不已,耳边是幼年凌寒略带犹疑的话语: “义父的命令,寒儿会遵守。可是,她既然贵为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一定不缺对她好的人,就算寒儿对她侍奉得再殷勤,她真会在乎吗?” 福安微笑道: “她当然会,而且也只能会。 她身边不缺对她好的人,可所有人都是冲着她能给的好处去讨好奉承她。就连皇上和太后对她的好也不是无条件的。她很快就会明白,这世上没有人把一颗真心完完整整地奉给她。 这时,只要你让她觉得,唯有你是完全属于她的人,她能拥有你的心,你就能得到她的心。 有了她的心,她的一切不都是你的了?” 凌寒听后沉默了片刻,露出有些天真,又无比认真的表情,仰着头说: “义父,寒儿若能得到她的心,定会把她的一切都献给您。” 听到这句话,魏思音脸色苍白,心如刀绞。 就好似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被人活生生地剖开,鲜血淋漓。 福安果然是个怪物,他在那么多年前就看穿了她,预知了她的未来。 果然如他所说,她站在大齐最耀眼的位置,享尽荣华富贵,心却是孤独的。 她的父皇和皇祖母都很爱她,可他们还有这个天下要去爱。 她的外祖父和姨母也很爱她,可他们有更爱的人。 这些人都不属于她,她想要那个只属于她的人,却苦苦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