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对不起。我终究是自私的,让你,让你……”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我吓了一跳,立即轻拍他的背,稠艳的血绽在他掌心,我慌忙道:“我去叫太医!”
他一把拉住我,巨大的力道将我死死固在他的怀里,他怀中温热安全,一如既往。
他拿下巴抵在我的肩上,我彻底僵住,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却含着一贯的低笑,声若飞珠溅玉,好听得极了:“遥遥,喂我,好么?”
他指的是汤圆。
我能说不吗?
他缓缓松了手,自发地去端搁在床头小几上的碗,期盼地望着我。
我取了勺子,舀起一只汤圆,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这一刹仿佛天长地久,仿佛弹指一挥间。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五百年日晒,只愿你从桥上走过。”
动听的情话从他的口中说出,仿佛多了一丝坚定的意味,多年的权势陶冶下,高高在上的他忽然轻拾尘埃,令人沉醉。
他吃下那只汤圆,笑了,眼泪已经落下。
“黑芝麻的。”他每笑说一字,口中鲜血便狂涌而出,落上襟口,落下衣袍。
我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明明没有……!”
袖子里的纸包已经不见,地上散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我才知道,他不知何时偷拿走我的药——下在汤圆里。
他抚了抚我的眉,轻笑说:“你藏在袖子里,你舍不得杀我,对么?遥遥,可我欠你良多,我死了,你别再恨我了,好不好?”
湿润的眼因烛火而潋滟无比。
抚着我的眉的那只手缓缓下坠,在我肌肤上,留下长久的凉意。
房间里,珏儿忽地大哭。
我望着他,他已轻阖上了眼,潋滟无双的眼睛,大抵再也不会睁开。
深色在赤金婚袍上蔓延,我鬼使神差地解开他的上衣,在心口上,有一道三指宽的刀痕,汩汩流血,有旧痂又被破开,从未愈合。
那一刻我终于崩溃大哭,抱着他渐趋冰凉的身子,哭喊着:“阿因,阿因!”
“阿因!——”
可是太迟了,他再也听不到了。
像一捧雪,在我怀里,逐渐融化。
雪化了,春天到了。
——
二月廿六日,晴,帝大婚,亲迎孝元皇后于宣德门。
二月廿六日夜,帝崩。
——
后来的后来,我才从容太医口中得知,我一直喝的药,药引正是,帝王心尖血。
可是这一生,没有了他,又多么无趣?
后宫空荡荡的,所有人都因一道遗诏去寺里为国祈福。
沈重吾成了摄政王,爹爹成了丞相,不知道他怎么收服了他们俩,让他们忠心辅佐。
只是漫长的岁月,似总有一点缺憾;在某些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想起,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