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雨雷鸣,今早的天气却意外不错。
初升的太阳将几朵云染得金灿灿的,空气也分外清新,带着雨后独有的湿润感和青草香。
地上草尖仍挂着露珠,行军的号子赶过,惊扰一林飞鸟,露珠也惊慌地坠了下去。
辰时已至,驻扎在皇城十里外的军队已然高唱凯旋之歌,庄严迈向皇城。
印和光站在外城门前,身前站着皇帝。
皇帝的状态看起来并不算好,身体瘦削勉强撑起金龙黄袍,人却止不住地咳嗽,他在这等得时间有些长了。
“父皇。”印和光上前,她有点担心皇帝的身体。
从去年秋日那场大病,皇帝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连长久站立都有些艰难。
或者说,自皇后于生产之日去世,皇帝便一下子失了精神,太医说忧思成疾,这种病难有药医。
“无碍。”皇帝的声音依旧透着位居高位者的威严和身为父亲的慈祥,“还撑得住,只是接下来只能由你出面了。”
凯旋之师,天子需亲临国都近郊以迎,封功行赏,奏凯旋之歌,告太庙、太社,行献捷献俘之礼。
她的父皇只能撑着完成第一礼,亲临国都近郊相迎,以示皇恩恢弘,后面的礼仪将由太子代行。
印和光抿了抿唇,低声回道:“儿臣知道。”
皇帝安抚地点点头:“知道便好,这种事情日后早晚是得做的。”
他早晚会老去,而这个国家也将交到印和光手里。
他这一生只有印和光一个孩子,也只有皇后一个女人,政事上也说不得是做了多少大贡献,只能说是一位平庸的皇帝,没有什么力挽狂澜、中兴之君的才能。
如今朝堂风起云涌他也知道一些,只是病痛入体,力不从心。
他从不后悔当初隐下印和光真实性别,让其以男子身份位封太子。
他抱着襁褓里的印和光射天地四方,便知道今日他要做些什么,便是撑着让这个飘摇的朝廷再活多一点时间。
不至于让他的女儿接手一个过于糟糕的朝廷。
皇帝朝着为首的青年点头致意,这是他为他女儿下的破局之棋。
五年之期已至,棋子应召而来,也顺势入局了。
*
行至郊外,几位将军从马上翻身而下,走上前来。
为首的那个剑眉星目的青年,正是她的知交好友,随晏明。
青年一身昂扬正气地走进来,眼睛笔直看着前边,恭恭敬敬地跪下来行臣子礼:“臣随晏明,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边几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齐声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印和光抬眼一瞥,只见曾经的少年如今已然稳重不少,眉眼硬挺,褪去了往日的风流,多了风雪的痕迹。
一身玄衣轻甲,左耳坠着红玉,无端又添上几分邪气。
那是......她的红玉耳坠。
印和光移开眼不再看他,感觉有点糟心,本以为五年戎旅能将人性子磨平,没成想养得更肆无忌惮起来。
皇帝不知,只是笑眯眯地抬手:“诸位辛苦了,朕率太子及诸臣在此等候,庆朕凯旋之师,成不灭之业!”
这一言似乎点燃了平静的沸水,凯旋之师皆跪地,齐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将士戍守塞北,率兵降伏突厥,是一等一的大功,当赏金银财宝,得封功名。”皇帝咽下喉中痒意,“太子。”
“儿臣在。”印和光错位一步,走到皇帝身侧。
“车骑将军率军北击突厥、匈奴,退其四百里,以千骑精兵破六万敌军,收复寰、蔚等七州,立下不世之功,封冠军侯,统帅三军,并赏赐黄金百万两犒赏全军,为我大应一扫北狄之患。”印和光肃声念着早已拟好的旨意,其余十二位将军旨意不日由宫人宣读。
二十一岁的冠军侯,确实是前无古人之功绩了。
十六从军,退匈奴,击突厥,收燕云七州,二十一班师归朝,加封侯爵。
确实是天之骄子,若是恰逢盛世明君便腾飞而起,若是在乱世也会是一方枭雄。
青年敛去身上的尖锐,如一杆枪扎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她在心里叹息,随晏明,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北狄未灭,只是暂时修订了和平契约,他大可以借着戍边的名义再呆上两年,等她站稳皇位再回来。
只是如今他应下冠军侯的名号,怕是回不去边疆,硬生生趟进这片混水了。
冠军侯之名,是一把刀,握着一朝之军的锐利之兵。
她父皇是要她要用这把刀剃掉横梗在朝中百年的蛀虫,修剪修剪世家的枝条。
用的好,是天子重臣;用的不好,是万丈深渊,无数人啖其骨肉啊。
“车骑将军,谢恩吧。”印和光敛去眸中神色,温声恭贺。
跪在地上的青年颤了颤,深深俯首:“臣,谢圣上隆恩。”
状作谦卑,实则狂傲。
青年左耳浓似鸽血的坠子打在脸侧,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鲜艳。
五年塞北,这人似乎比五年前生得更加艳丽了。
明明那地方多风雪多沙尘,他在那倒是还养出了一股肆无忌惮的狠劲儿。
怪不得说是——“疯狗”。
这是随晏明在边关第二年被匈奴人取的外号,都说那位冲在前头的小将是位疯狗,一柄银枪一骑孤马越百里取敌将首级,被咬上了就要做好脱层肉的准备。
京都随家,满门文臣却难得出一个武将。随老爷子入了内阁,随家长子官拜工部尚书,次子迁武安郡刺史,孙辈皆习文考科举。
倒是出了个逆子,脱下士子玉冠换上铁甲,跑去塞北跟在北狄五族后边硬生生扯下了块肉。
她应礼上前将人扶起,那人倒也毫不避讳,顺着力道就站了起来,左耳的坠子一直打着她眼皮子底下晃,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难缠。
一点没变,她盖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