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正刻,太子如常就寝。
典设局众人退出来后,值夜内侍将殿门缓缓闭合。
紫烟负手站在出檐下,轻轻吁了口气。
典设郎上前见礼,恭声道:“这边有我等看护,姑姑尽可放心,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回去歇息吧!”
紫烟指了指左臂,压低声音询问道:“如何了?”
典设郎面带难色,苦笑道:“咱们殿下的脾性您还不了解了?他不做声,外人哪晓得还疼不疼?”
紫烟叹了口气道:“那明日继续施针。”
典设郎送她步下台阶,忍不住感慨道:“殿下也不小了,身边倒是不缺嘘寒问暖的,就缺个说体己话的。今秋陛下回朝后,那件事是不是得提一提——”
他没再往下说,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紫烟也很犯愁,这事太棘手,拖着也有拖着的好处。一旦着手操办,怕是又得掀起一场风波。
当年天子遣散后宫,京中怨声载道。不得已之下,大家只得将目光投注到尚未成年的太子身上。
只要太子一日不成婚,那么大家都有希望。
她揉了揉眉心,敷衍道:“再说吧!”
刚转下台阶,便听得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紫烟回身摆了摆手道:“你去忙吧,我看看有什么事。”
典设郎躬身退了回去,紫烟大步往外走去。
“姑姑,大夏门那边送来急信。”太子家丞冯珂疾步奔来,呈上一份文书。
女官接过来,匆匆展开捧到了紫烟面前,一边的小黄门举起灯盏照明。
宣纸上用墨线勾勒出一块腰牌的样子,下面是雕梁画栋的东宫主殿和正门,上面是朗月、祥云和仙鹤。
虽无字迹,但紫烟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太子讳望舒,有月亮之意。乳名轩郎,鹤之别称。
内直局便以此意象为灵感,为他设计衣服配饰等,他是东宫之主,腰牌自不会像属官那样标注官职名称,不过是装饰罢了。
“这不是殿下的腰牌吗?”紫烟诧异道:“怎么回事?”
“据校尉禀报,有人执此腰牌叩门。这都什么时辰了?城门岂是说开就开的?”冯珂摊手道。
“什么人?”紫烟心生警觉,抬起头问道。
“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自称是王太傅的侄孙女,还有一名文士,说是太傅府上管事。”冯珂如实回报。
紫烟心下一动,吩咐道:“你去告诉来人,叫他好生安顿叩门者,不得怠慢。容我先查一下,若确系殿下腰牌,此事便由我来处理。”
冯珂得令,匆匆转了出去。
紫烟唤来内直郎,将那封信笺递给他看,问道:“殿下某日回来,是不是少了样东西?你快让人翻查一下。”
内直郎看了看,了然一笑道:“不用查,属下记得一清二楚。前些时日,殿下送太傅回府,将这面腰牌赐给了王家新入京的小娘子,还特意让人去各宫门传话,若有女子执此腰牌,可在宫闱任意出入。”
紫烟哑然半晌,失笑道:“原来如此……殿下必然想不到,那小娘子没有叩宫门,倒是去叩城门了。”
“这谁想得到啊,”内直郎搓了搓手,惭愧道:“是属下失职,应该往各处都通知一遍。这下可如何是好?”
“别担心了,我亲自去跑一趟。”紫烟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命人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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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与大夏门隔着座皇家园林,夜间宵禁重门关闭,紫烟只得骑马绕行。
饶是如此,却也比白天快了许多。
她早就想见荷衣了,但碍于太子叮嘱过不许打扰,所以这些时日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既得了机会,说什么也不会放过。
一行人风驰电掣般到了城门口,守门校尉早在道边恭候,紫烟丢下马缰跟他登楼。
“您查证的如何?那腰牌真是殿下的?”校尉一脸好奇。
紫烟斜斜觑他一眼,反问道:“你们把人安置在何处?”
“东边瓮城。”校尉道:“现在就等东宫一句话,若腰牌是真,人你们领走。若腰牌是假,那他们按律可就得下诏狱,交廷尉严审。”
墙上火把忽明忽暗,照得紫烟脸上神色也是阴晴不定。
“为何要来大夏门?”她纳闷道:“城北又不是只有这一个门,寻常百姓回城不是该走隔壁吗?”
“那小娘子说了,她就是想试试这腰牌管用不。”校尉无奈道:“她一时心血来潮,可我们百十人都要被吓死了。太子治下严厉,从未有过徇私的先例,可这腰牌又不像假的……”
“你做的很对,”紫烟提袍快步登阶,“除非陛下亲临,否则谁敢开门?”
城上火把如林,守卫比平日多了一倍。
校尉领着紫烟到了瓮城对面的女墙边,请示道:“您是要见他们吗?”
紫烟点了点头,校尉命人去放绳梯。
她解下披风交给宫女,吩咐道:“在此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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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烟看到荷衣时,她正伏在方桌上打盹。
两个婢女靠墙坐着,睡得正香。
王遇倒是清醒,他虽然没见过紫烟,但一眼就看出她是宫里来的,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上前见礼。
太阳还没落山,他就亲自带人出城来接,可直到天黑透才看到他们珊珊而来。
对王邈而言,他这个远房族弟说什么也比不上王约这个亲侄。
他表面上不做声,可心里还是挺不是滋味,难免一时不查,语气间多了几分责难。
王约是小辈,脾气也好,自是一味赔罪。荷衣却不依,一口咬定他欺负王约。
王约为了息事宁人,将荷衣交给他后便带着道童回长生观了。
荷衣心里愈发气愤,说什么也要回城,王遇拗不过,这才闹到了附近的大夏门。
原本王遇完全可以劝住,但他存了看热闹的心,想知道她在太子心里的分量,便由着她去了……
“殿下已经就寝,我是东宫内臣。”紫烟俯身去查看荷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