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之后,高昌王在书房接见了刘属官。属官奉上梁郡守的亲笔书信,信写得颇为客气,道明了缘由,申明了不情之请。
“先前小公子送信回去,只说要晚归两月。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老大人亦作如是想,便由他去了。谁成想如今五个月过去,既不见小公子归家,也无半点音信传回。自老大人到老太太,日夜悬心。又想,西域的冬雪向来早到,如今已然是秋季,不定何时就是一场大雪,老太太揪心不已,老大人不得不遣人出来前往找寻。此不情之请,还望大王见谅。”
高昌王表达了对一位父亲舐犊情深的理解,回忆了当初梁二公子参加捷尔金节时的情形。
“梁二公子丰神俊逸,品格贵重,令人见之则喜。以如此身份,犹能身体力行,不惧路途遥远,又实在令人佩服。”
又说起信中得知梁二公子曾在照城出现之事。这件事梁家一无所知,刘属官听到此语当即询问是否可借信一观。
高昌王便命人将最后收到的那封信找出来,并道:“此乃我内侄女,因为一桩生意,往照城去了。算算时间,与梁二公子应是前后脚出高昌。先前在都护城中便认识,却未想在万里之遥还能偶遇,实在叫人高兴,她在信中便也提了一嘴。”
听到是家信,又知道张昙是小娘子,刘属官便有些犹豫,然而他们确实急于知道梁守常的下落,便生生忍住了,只连道了两声冒昧。
一时内监取了信来,高昌王看了看,指给刘属官。刘属官双手接过来,到底不敢乱看,只看了有小公子信息的那一段。
当看到信中说小公子又与一个焉耆商人从照城出发再度西行时,刘属官心中露出了一声苦笑。
他将信奉还给了内监,道了声多谢。
“按照信中的时间,约莫是在两月前。再往西,便出了曹国。再往西那一带都是草原和沙漠,多是流浪放牧的部族,并无甚景观好看。我想,小公子必定已然转回了,只是路途遥远,还未到罢了,不必过于忧心。”
这自然是刘属官盼望不过的事情。
高昌王接着道出他打算派人协助找寻的想法,“犬子与梁二公子私交甚好,此番也算尽我们一点绵薄之力。”
刘属官当即起身,先拱手相谢,又道实在不敢劳动。
“不妨的。不论其他,便只论我们两家的情谊也该如此。万勿推辞。”
高昌王既如此说,刘属官也不再坚持,深深道谢。
当日,宫中设宴款待。次日便准备人马,庾昭明等人在高盛宫书房内商议随行官员之事。兵部提出的人选无有争议,然而礼部的人选却叫庾昭明否了。
他不想另派他人,而是想亲自走这一趟。
此言一出,高昌王还未表态,丞相与虢擎掌便先道了不可。高昌无储君之说,但庾昭明已有储君之实。一国之储君,重中尤重。如今已然入秋,一路西行天气只会越来越寒冷,岂可让储君轻易涉险?
然而庾昭明自有他的考量。一是他与梁守常私交颇好,亲自去寻他,从面上,从内里,都是应当。再者,还是因为曹国心大。
他们既然有心在这件事情上展现对武威的重视和配合,除高昌自己使力,还要保证西域各国在此事上步调一致。何、康、安三国自然可以放心,但曹国和石国,尤其是曹国,其国更在西域之西,距离既远,交流也不密切。若果然要寻到曹国去,曹国若存心生硬耿刺,单凭一个使者和一封函件是压不住的,需得有一定分量之人才可以。
如此说,确实该庾昭明亲去。
高昌王心中并不愿庾昭明走这一趟,丞相二人顾虑得极对,风雪随时有可能来袭,若途中出事该如何?可昭明的考虑又有其道理......
此事若交由宗室中人不太合适,其他几个长成的儿子又只有闲职,算来算去,确实只有昭明的身份压得住。
即使心中各种担忧,种种权衡之下,高昌王仍然点了头。
这一回刚从武威回来,不过两三日又要远行。庾昭明本想去见一见博彤,但明日就要出发,时间如此紧迫,竟没有一点空暇。他只得在晚间抽时间给博彤写了一封信,嘱咐人明日送到隆庆巷去。
写过了这封信,正要搁笔,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再度起笔,又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给虢丹的。
两封信都写完,交付清楚之后,这一日事情终于算是了结,才起身往后院去洗漱歇息。
次日一早,庾昭明拜别父王,领二十余骑连同梁府人马共计五十人左右,出西门,疾驰而去。
风雪不等人。这一行五十人皆知时间紧迫,因此一路疾行。不及十日便到了安国王廷。先前高昌派出的信使早已将相关信息送了过来。安国王廷早有准备,只是不知庾昭明竟也一道过来了。
一行人到达当日,安国王设宴款待,又将早命人将必经之路上的几个沿途过所记录查找择抄拿了出来。确实只见有梁二公子西行的记录,却还没有东归的信息。
那就还需继续往下走。
白日大宴一场,晚间又举行宴乐,庾昭明提前退席,去见姐姐庾昭阳。张王后一脉只出了庾昭阳与庾昭明姐弟俩。姐弟二人自幼都跟随在母亲张王后身边长大,感情甚笃。即使昭阳远嫁多年,姐弟二人仍无半点生分。
庾昭明抱着最小的小侄女,几个孩子围着他一声又一声的喊舅舅。喊一声昭明应一声,又喊一声又应一声。几个孩子就喊上了瘾,一叠一叠,越喊越大,越喊越急。昭阳叫吵得头疼,命人都抱了下去。
几个孩子心不甘情不愿,但是畏于母亲的威严并不敢调皮,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舅舅。可惜舅舅丝毫不能领会他们的不舍,甚至还朝他们摆了摆手。
孩子们一走,霎时安静许多。庾昭明喝了不少酒,脸上很有些颜色。庾昭明仔细看了弟弟一眼,心中即使很怪他不懂事,也不得不承认这两年弟弟确实是越发长得像样了。
“便没有旁人了?还让你来。”
庾昭明笑了笑,三言两语将缘由说了一遍。
“难道还要找到曹国去?”
那谁也说不准,万一这一路都没找到梁守常,肯定是要去曹国看一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