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聚居于大晋边境附近的一支民族,好勇斗狠,与外族语言不通,因常常劫掠边境小城,抢走当地百姓一年收成不说,还摧毁当地民建民居,犹如飞蝗过境,故百姓称之为螽人。
“泽孟为何会有螽人?”
片刻无声。
耳畔唯有风声回响。
察觉不对,抬头一看果然他已经面色发青,快要站立不住。
她上前扶住,耳畔传来他虚弱的气音:“此涉国政,妄议当诛。切不可为外人道也。”
江蓠疑惑:“发现外族行迹难道不该第一时间报官吗?”
“我就是官。这事除我之外没人敢管。”他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是拼尽一身力气挤出来的,额角青筋暴起。
“县老爷都不能?”这超出江蓠的理解范畴了。
他虚弱地点点头。
只是此时的他已经再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勉强死死盯着江蓠的眼睛。直到听见她肯定的保证说自己绝不会泄露一个字才靠在她肩上沉沉昏死过去。
他身上多处被刀锋划开,露出狰狞可怖的刀口,汩汩冒血。
江蓠知道他的衣物名贵,但是自己的衣服料子太糙,哪怕是自己好好的皮肉穿着都磨人。只裁了小块盖在伤口上,再撕下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
江蓠动作轻柔地将他扛到背上,下山。
日光驱散了云雾,叶隙间漏下点点金光,洒在月白色的小花上。江蓠没注意踩了过去。
朵朵小花印在土里,虽尘泥斑驳而丽色不减。
解无咎因为毒发脑袋昏沉,但时而又会稍稍清醒,不过反应十分迟钝。好巧不巧一睁眼就看到江蓠马上要撞上一棵树,不由得出声:“小心!”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江蓠在掩于蔓草之下湿软的泥坡上一脚踏空,为了护着他的脑袋自己撞上了树干。
江蓠笑眯眯地爬起来,用吃痛的手抹抹脸上沾的泥:“没事,快点。”
*
幸好江家住在城外村庄,否则江蓠要怎么带着这么个大活人过城门的盘查都是件麻烦事。
村口有由村民自发组成的巡卫队在巡逻,为首的那个一见江蓠满身血污还背个男人,赶紧迎上前来:“这是怎么了!”
“铁叔,这个人在山上中了毒,又不知道被什么猛兽给伤了,剩着半口气。我想着怎么也是条人命,就想着带下来看看能不能治。”
“快快快,俺们来背。”这个被唤作铁叔的没有一丝怀疑,“都来帮忙!”
另一个给江蓠递了水:“看把你这姑娘累得人都蔫了。交给咱。”
“去年的大虫不是被赶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铁叔一边背起解无咎,一边满脸担忧,“赶紧加强防卫。”
*
“江大哥,你家姑娘救了个人来了!”铁树往江家院子里大喊。
没人回应。
江蓠赶紧解释:“今天爹娘去城里坐诊还没回来,哥哥陪阿嫂回娘家了。”
几个人帮着她把解无咎暂时安置在江父居家看诊的小草庐里。
江蓠赶紧写了张方子:“钱婶可否帮忙按这张方子抓些药来?”
“好嘞。”
钱婶子是江家邻居,也懂些医药。
“铁叔可否帮忙去打些水来?”
“好,要凉水吗?”
“等不及烧热水了,凉水也行。”
“俺家烧了水!”原本站在一旁的金伯赶紧出门奔回家取水。
江蓠嘴上一边说着,手上一边在一旁的药柜中翻找出刀伤药、针线等物,点起灯台,准备开始处理解无咎身上的刀口。
“热水来了!”金伯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飞毛腿,一下子就拎着一桶水来了,又稳又快,一点没洒出来。
江蓠将水混合到冷热适宜,小心翼翼地剥开在山上临时止血扎的布条,期间不可避免地拉扯到了伤口,她感受到他本能地抽搐了一下,狰狞的血口中渗出丝丝艳丽的深红。
她安抚似的轻拍了他一下,将干净的帕子打湿拧到半干,动作轻柔地拭去刀口周围的血污。
白花花的刀口冒着血。
“叔叔伯伯们莫看。”她取过针,在灯火里燎过一遍,穿上线,仔细地缝上绽开的刀口。
男人虽然昏着,但还是因着疼痛本能的微微抽搐。
“马上就好。”江蓠安抚道,“这几道伤又深又长,不缝针定然长不上。”
不知他是否真是听见了,果真没再动。
她给上了药,仔细地用纱布包好。
“药熬好了。”钱婶子动作利落。
“给我吧。”江蓠接过用手背试了试温,一勺勺喂解无咎喝下去。
“既然俺们几个也帮不上忙,就不杵这碍事了。”铁叔几人说着。
她这才想起自己竟忽视了几位长辈。
“今日多谢几位叔叔伯伯了!”她起身朝他们一礼。
“帮着小菩萨救人也是给咱们自己积德嘛!”
“可不嘛,应该的。”
“俺家姑娘的风寒还是小菩萨你给治好的哩,俺家那个今早上还念叨着要拉着你来吃俺家新打的艾粑粑……”
几人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谢,嘴上讨论着林子里又有猛兽伤人了要加强防卫,自行离开了。
江蓠把能做的都做了,望着还昏迷在长榻上的解无咎,颇有些无力的怅然:“能不能熬过去还得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