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夕。
盛衿雾回家的那天,其实也是他与盛父约好见面的日子。
书房,烟雾缭绕,二人对坐于桌前。
盛明史把备好的干茶,一点一点拨至茶则上:“听德耘说,你和很多年轻人不一样,除了画画种花,最爱品茶?”
房门微敞,季褚望可以清楚看见斜对面的卧室,以及那满墙的奖杯与奖状,他抿弯唇侧,认真回答:“是的,叔叔。”
热水倒入盖碗内,待杯壁起了热度,把温杯的水全部倒进公道杯,盛明史又问:“最喜欢什么茶?”
“普洱。”
拨茶进热盖碗里,盛明史扣住碗轻举至胸前,复又向内摇香三次,缓缓开盖闻香,道:“倒还是同道中人。”
茶则上剩着的干茶,成色上好,季褚望目视着,说:“听父亲提起过您喜欢普洱。”
“褚望不用和叔叔兜圈子,”盛明史把温品杯的水倒进建水里,睨了眼说话人大衣里的针织衫,“你今天来,不是来退信物的吧?”
“叔叔,实不相瞒,我的确不是来退婚的。”
茶水入杯,盛明史做了请的手势:“德耘说你从小到大身正气清,但话少心思沉,九九可是被她哥宠坏了,伶牙俐齿,性子较为泼辣,你可受得住?”
季褚望左手持杯,右手托底,细细品了小口茶,芳香溢于唇齿,才唇角翘掀,回味道:“小时便有所领教,还望叔叔指条明路。”
“你先告诉叔叔,你们是不是已经见过面了?”
“是的。”
盛明史瞅了瞅说话人的衣领,试探着出声:“你身上这件针织衫看起来很眼熟……”
“九九买的,”稍顿了顿,季褚望唇角生笑,“大衣也是九九买的。”
一口闷气进胸,不上不下,盛明史抚了抚老花镜,手指沾染洗衣液的香气扑进鼻,他不满地哼了声。
目底露嫉妒,又不甘扫了眼说话人的针织衫。
不仅是同款,还是同色。
心底忍不住痛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亏他刚才守着这宝贝礼物不让宋云秀碰,自己专程手洗又轻揉。
原来只是顺道给他买了件。
看来这百年老眼光都给了眼前这位企图登堂入室,攫取他辛苦养了二十多年的掌上明珠的偷心贼。
杯里的茶似乎已懂老主人的情绪,也忿忿漾了到虎口。
季褚望见状,出声提醒:“叔叔,您的茶……”
盛明史回过神来,仰头一口饮尽。
和盛衿雾如出一辙的杏眼,眼光迸射,定定望着那衫,恨恨道:“褚望不是已经知道那条明路了吗?何必再问我。”
凤眼水漪逸潋,季褚望双手端起茶杯,温而有礼:“多谢叔叔,前几天我托人买了些普洱,他说今日会送到您家,只是小辈的一点心意,希望您喜欢。”
几罐普洱就想收买他?
好吧,的确是投到他心头好了。
盛父瞅着眼前准备充分的男人,不轻不重地说:“我家闺女就一条:吃他人之软,慷自己之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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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收起,季褚望渐渐摊开掌心,满手月光,一如那日得到盛父肯定后的皎洁。
他长眸轻眯,周遭已是一片寂静,方才那对年轻夫妇也不知去向,定焦到不远处那道落荒而逃的朱红身影,看着那长而齐的乌发抚触着少女细如柳枝的小蛮腰。
与十年前如出一辙。
他目光放软,薄唇嚅动,拨颤这一片清寂。
“九九,小和尚言而有信,来娶你了。”
话音成烟,缱绻升空,刚湮定在这燥燥欲动的良夜,眸中的娇牵身影转身,咬着下唇,冲他招了招手。
季褚望抬脚,走到她身边,压着步子,随着她的步调。
“你明早回学校上课?”
盛衿雾故意调稳声线,状似很放松:“嗯,怎么了?”
“晚上锁好门,我不回来。”
积了薄雪的地,疏疏一层。
这话入耳,她的长靴嗤的声把雪踩到底了。
露出的湿润地面,硬硬的。
她的声音也生硬得很。
“为什么?”
季褚望侧目,轻褐的瞳珠凝着她,缓缓道:“我找到了一份兼职。”
这答案倒是令她一怔,盛衿雾忍不住问:“你那份工作要通宵?”
“嗯。”
两道黑影,并肩而行。
穿过浮动树影,踏过黄叶皑雪。
她盯着,脑子里又冒出一连串的问题:“什么工作?很赚钱?”
等了片刻,见身侧的人不说话,盛衿雾难耐地咬了咬唇,戳一脚底下的雪,靴头瞬间晶透莹亮:“我懂了,不可言说,对吧?季褚望,我规矩立在前,你可不要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少女的提醒,沉沉有力。
氤氲着威胁。
男人认真听着,逐渐辨清她的话中之意,月光穿叶而过,印亮了他骤舒的眉梢。
他轻吐三字,给出承诺: “不违法。”
“那好,”听到他的保证,盛衿雾脚底顿感轻松,提脚踩那几片被月光照拂的雪地,“季褚望可要好好赚钱还账哟。”
“知道。”
话音刚脱唇,他身侧的少女起了踩树影的心思,开始左踩踩,右踏踏。
他的影子细长,填补了漏缝的树影。
少女就这样,一会儿窜到他影子的心尖,一会儿跳到他的眉梢。
季褚望在后,紧紧凝视着那活泼的窈窕剪影,倏而拉弯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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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天欲雪。
盛衿雾推开卧室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眼惺忪起零星水汽。
待完全睁开了眼,见到沙发上端坐着个男人,忍不住叫出了声。
意识到是季褚望,她叫声戛然而止,杏仁眼一弯,尴尬冲释了困意:“第一次看见家里有人,还不太习惯,嘿嘿。”
男人表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