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家属,亦是医生。
死神没有给叶菁菁犹豫的时间,张霖匆匆赶来,手上还拎着刚刚脱下的沾满血的手
“愣着干嘛?叶医生,赶紧抢救啊!
君子温如玉,即使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他的声音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狂躁。
“外面的病人还多吗?”
张霖已经爬上床,开始胸外按压,听到这话转过头,手上动作不停。
“怎么能不多?叶医生,麻烦把除颤仪拿过来。能救一条是一条......”
叶菁菁站着没有动。
“医生!还有医生吗?救救我儿子!来人啊!”
外面传来了中年女人无助的哭喊声,然后又被掩盖在凌乱的脚步声中,听不清晰。一片嘈杂。
叶菁菁犹豫了仅仅只有一秒,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
“不救了!我签放弃抢救同意书。
“叶医生!”
张霖猛的回转过头,眼神中划过一丝不解。
“死亡的到来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早晚的事,外面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仿佛在一瞬间,她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黯淡下去,却又有另一种东西燃烧了起来,“也算是遵从他的意愿,不救了。”
签字的时候,叶菁菁的手都是颤抖的。
签完了字,她放下笔,闭了闭眼睛,然后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毅然决然的往外走,脚步越来越快。
“张医生,器官捐赠的事还需要你麻烦去安排一下。”
连说话的时候她也没有回头。
不是不想,是不敢。
叶菁菁不敢看着心电监护的直线,看着氧气面罩被取下来,看着床上的人再也没有生机,然后被推向手术室,准备器官摘除手术。
是她自己选择放手的,也是不得不放手。在死神的逼迫下,她做出了最残忍的抉择。
叶菁菁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仅仅做着那熟悉的抢救工作,从一张病床前奔到另一张病床前。
脑海中回荡着医学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把我的一生奉献给人类;我将首先考虑病人的健康和幸福;我将尊重病人的自主权和尊严;我要保持对人类生命的最大尊重......
因为癌细胞的磨损,能够捐赠的器官仅仅只有眼角膜,但陈柯至少给一位患者带去了光明,他沉入了黑暗,却让另外一个人可以再一次见到光明......
直到患者都被安排完了,叶菁菁才有时间停下来。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了手术室的门看着手术室门口亮起的灯牌,她强忍住眼中的泪:
“陈柯,是你说的,不许我哭。”
但有凉凉的东西还是不争气的划过脸庞,在下巴处凝成一滴,然后落下去。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声音温柔,从身后传来。
“叶医生,节哀……陈医生肯定不希望你变成这样,你至少还要带着他的一份活下去。
说着,张霖递过来一张纸巾。
“擦擦眼泪吧。
叶菁菁深呼吸了两口气,将眼泪擦干。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已经都处理完了,暂时情况都稳定,就剩下手术室的两个还没出来。”
“8号床和9号床的病人还是我来看,不麻烦你。
叶菁菁说完,转身就走,张霖追了两步,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白竹做完手术出来,却发现隔壁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去办公室休息了一下后,便也来手术室门口等着。
长时间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整个人便都陷入了松松垮垮的状态之中,无法自拔。要不是还穿着白大褂,病人家属恐怕就要质疑他是哪个同病相怜的患者家属了。
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过了一会儿,江砚走了出来,她看到白竹,朝他笑了笑,然后转向病人家属:
“手术还算顺利,颅内血止住了,但脊椎的损伤还是会有瘫痪可能。
病人家属连连道谢。
白竹看着江砚略显苍白的脸,有些担心,递上一杯水。
“一连做了9个小时的手术,休息一下吧。咱们急诊ICU的,忙起来都是下了手术台又上去,无缝衔接。
“其他患者怎么样?陈柯……”
从白竹的眼中,她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眼眸微垂。白竹轻叹了一口气,搂住她。
“叶医生已经放弃抢救了,选择遗体捐赠......”
眼角膜手术结束后,陈柯被推了出来。再也没有温度,再也没有知觉,再也没有情感,僵直的躺在硬硬的床上。
叶菁菁得知这个消息后,想要站起身,腿却瘫软的没有力气。
陈柯的遗体将用于医学事业,今晚就会被送到医学院去。
陈家两位老人已经哭得不能自已,被劝回去了。斗转星移,沧桑变幻,死神总是残酷的让灾难一个又一个的来到人间,最爱的人,反而被伤的最深。
夜晚的医学实验室里灯亮着,如同白昼,光滑洁白的墙壁上挂着蓝色的牌子,上面用金色的字写道--最后的死去和最初的诞生一样,都是人生必然;最后的霞光跟最初的晨曦一样,都是光照人间。
正对门的墙上是4个大字,因知而治。
床上躺着的人,尽管身形瘦削,但依稀还是当初的模样。
实验室的导师和学生们围在窗边,穿着统一的蓝色解剖服,手上戴着光洁的手套。
“陈医生是一名急诊ICU医生,在他因患肝癌去世后,他的遗体捐赠给了我们医学院,这是我们医学院的荣幸。
年迈的导师沉重的说出了这一段话,“全体默哀。”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外面的走廊里转角处,放着花,一束又一束,无声的开放着。淡淡的香味环绕,钻入人们的鼻尖,再静心细闻,却又闻不到了。叶菁菁透过门上的一层薄薄的玻璃,穿过实验医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