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轮行将坠落但仍有余毒,埠头边无一物遮拦,无一处阴凉,倒是戳了两根长竹竿,一根叫严未迟,一根叫甲辰。
虞南珠挪开扇子偷偷看,严未迟似乎也有所觉,朝她回望。虞南珠旋即受惊似的迅速把扇子一盖,转身欲走。
“虞姑娘!”严未迟却像没看出她后退的意图,十分没眼色地喊了她一声。
虞南珠一直知道自己挺没出息,直到这一刻,她发现还是不够了解自己。明明上次在街上遇到时她还挺端得住,没想到这么快就破功了。
严未迟已经迈开步子走过来,大树一般立到她跟前。他微微倾身,像要努力从象牙扇的镂空花纹里拼凑出虞南珠的模样。
“是虞姑娘吗?”他问,语气透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谨慎。
虞南珠在扇子后面好气又好笑,挣扎半天还是挪开来,朝他敛衽:“见过严都督。”
严未迟退开半步回礼,瑞凤眼里明亮清澈:“又见面了,你也等船吗?”
尽说废话,她不等船,莫非是来划船的。
埠头附近不少人走动,虞南珠用扇子抵住下巴,轻轻说了个“是”。
严未迟嘴角微微翘起,说:“真巧,不如一起。”
虞南珠:“……”
等船而已,又不是坐船。
先人告子早就曰过,食色性也。虞南珠从前是凡夫俗子,没道理再活一次就无欲无求了,该欣赏美色的时候就该不辜负美色。
“那就,一起。”
她说完微微侧身,眼望着粼粼湖面,余光装着一束身影。
湖风搔人,日头仍未跌落远方,过了一会,虞南珠忽然感到比刚才阴凉,好似另有轻风偷偷拂开了热浪。
端扇的手再一次悄悄挪开,确认了,是严未迟的影子落在她身上。
虞南珠胸腔里“咕咚”一跳,像要验证般往旁边挪出一小步,正好踏出影子。下一瞬,她便目睹影子跟着挪了半步,将将把她重新圈进去。
巧合,一定是巧合。
虞南珠再挪一步。
严未迟垂眸愣了下,跟上。
虞南珠:“!!!”
她不信,继续挪,挪,挪……
严未迟:“???”
这是……脚痒?
刚要开口,琼枝“哎哟”叫起来:“姑娘,你踩到我了。”
虞南珠:“……”
严未迟:“……”
甲辰默默转过身,他看不懂这一切。
虞南珠脸比夕阳红,懊恼之情遍布全身,此刻想投湖。
幸好,这时船来了。
她松一口气,听到严未迟出声:“虞姑娘先请。”
虞南珠顶着扇子,面孔热辣未消,一口回绝:“不了,还是都督先请。”
“在下粗人,等等无妨,虞姑娘先请吧!”严未迟又说。
虞南珠张了张嘴:“……凡事先来后到,是都督先等的船。”
严未迟:“暑热未消,姑娘身子娇弱,若是中暑的话,岂不遭罪?所以,还是姑娘先请为好。”
虞南珠:“都督身份尊贵,理当都督先请……”
太难了。
甲辰看看他主子,再看看虞南珠,欲言又止止而欲言:“不如……再一起?”
说完,当事两个人同时朝他睃来,甲辰赶紧解释:“属下的意思是,这船不小,四个人坐得开。”
琼枝跟着点点头:“嗯……有道理。”说完一怔,懊恼地捶头。
她在胡说八道什么,那可是严都督!
严都督十分懂得适当其时,把袖一抻,训斥甲辰:“多嘴,虞姑娘不肯与我同船自有她的道理,何时需要你提醒?”
甲辰:“……”
虞南珠能有什么道理?
无非便是少与他走动,免得一头脑热又会错意罢了。
见状,她还哪里敢当坏人,对琼枝使了个眼色,说道:“甲护卫言之有理,都督若不嫌弃,那就一起吧。”
严未迟笑了笑,说:“哪里的话,姑娘请先上船。”
虞南珠:“……”
哎,事情怎会如此呢?
船果然“不小”,坐得开四个人,但,也仅此了。
严未迟跟甲辰两个的个头实在太大,这南方的舴艋舟俨然变成螺蛳壳,多少让人捉襟见肘了。
船划出不久,甲辰似乎觉得挤,起身说:“主子,属下去外面看看。”
他一走,船舱跟着一下子就亮堂了。
虞南珠低头看扇子,翻来覆去,像生怕漏掉上面哪个花纹。湖光映透她白皙的脸,她鬓角发丝轻轻跃动,细细长长的耳铛在修长脖颈间搔来荡去,严未迟默默地看。
“怎么不见令兄?”他忽然问。
原以为这一路会沉默到底,虞南珠根本没打算同他聊天。闻言,她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合上,随后,回答像扇面一样徐徐打开:“大哥同江公子他们一道,下了学才过来。”
这些天虞佑君对上学这件事格外积极,原因无他,就是想从江宗延他们那几个人嘴里探听“废勋”的事。江清海虽已致仕不理朝政,但江家还有其他人在昭都,在天子脚下。以江家的人脉,“废勋”之事应当不会空穴来风,只是不知道陛下究竟打算怎么个“废”法。
想到这个,虞南珠不禁困惑,她与大哥前世竟然一丁点都不知道这件事。若是早知道,说不准大哥一开始便不会答应周赟求亲。而时移世易,如今这个时候大哥知道了,万一动退亲的念头……
在最糟糕处打住,虞南珠闭眼深吸口气,猝然睁开,看向严未迟。
这眼神,有怨气。
严未迟莫名:“怎么了?”
虞南珠:“……”
她缓了口气,想起“废勋”之所以会被江宗延他们提及,还是因为严未迟。
便道:“我听说,都督前些天把少都尉扣到驻军营了?”
严未迟那无辜的脸上浮起错愕,接着他低头沉默,等再抬眼看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