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江离看过邺城之外的高空长川、大漠瀚海。
但真正的战争是如何残酷,她是从那日才看见。
旌旗坍倒、铁盔溅血。
鲜血流于谷川,边野乡村十室九空。
冲锋陷阵的呐喊声再度在城前沙场响起,鸣镝啸厉,随后便是刀剑相击的声音。
“这份手书,你往东去,交给······交给通直散骑侍郎,高长恭。”顾万泽刚经过一轮厮杀,筋疲力尽,说话也有些力不从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纸有些皱了,上面沾染着丝丝血迹,不知是敌人的,还是顾万泽的。
郑江离迅速接过,塞进怀里。
顾万泽再次从怀里掏出一快牙牌,牙牌由银所制,上面镌刻着“斛律”二字。
郑江离知道,那是大耶的直令牙牌,随即问道:“我大耶呢?”
不等顾万泽回答,敌军就已经再次涌上来,顾万泽只能回头喊道:“走!”
他从来没想过郑江离会来,他身为先生,答应郑秩护她一生平安、传道授业。
如今,他已经做不到一诺千金了。
这边郑江离也已经长剑出鞘,冲入厮杀。
她脸上血迹斑斑,早已看不清原来的容貌。
她不复往日,没有穿轻纱裙裾,她穿着和普通士兵一样的盔甲,这场厮杀中并没有人能看出她是格格不入的一位女娘。
郑江离手起剑落,砍完周围的敌人,随即两步一踏,飞身上马。
周围大齐的将士已经倒了一批又一批,在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她不想走,她也想留下来同顾万泽并肩作战,况且,她还没有找到她的大耶。
让她留下来的理由,有千千万万。
可让她走的理由只有一个。
剩下万千士兵的性命,都寄托在这份手书上。
往东而行,不知要行多少里,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伏兵,这份手书,或许只有交付予郑江离才能被完整送到通直散骑侍郎。
顾万泽相信她,那她也要相信自己。
郑江离双腿夹紧马腹,也在此时,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敌军开始放箭,惨叫声四起,她抡起剑左右挥舞挡开羽箭。
又一箭而来,郑江离再次扬起手中的剑。
可这一箭击上锋刃,只听见“哧”的一声——剑断掉了一截!
郑江离看着手中的断剑,心中惊觉,可来不及多想只能释手将其丢下。
“哧嗞——”
郑江离背后骤然一疼,回首一顾之时,又是一箭从正面疾速冲来,又是一箭正中郑江离的胸口,疼痛以箭头为圆心在身体上无限扩散,很快就遍布全身。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驾!”
马儿疾驰而出。
郑江离在黄土弥漫的塞外驰马奔腾了许久。
塞外的夜幕落得快,月亮还尚未升起来,地上的道路看不清。
即便如此,她还是牢牢地拽住缰绳,稳稳骑在马上。
路程颠簸,郑江离在脑中清晰地盘算着边境的地势和兵力分布。
她记得郑江知说建德白狼城处于安州、营州、中州的包围之中。
那么向东而行就是在往营州去。
营州地处契丹和大齐的交界,兵力可往安州支援。
郑江离很快就推测出了,通直散骑侍郎,就是主安州事之人。
起初的阳光,是远处渐变的一片蒙眬。
后晨雾散去,天际就此亮了起来。
草香扑烈,太阳升起。
郑江离才微微掀开眼帘,强光便灼疼了她的眼睛。
她马上抬手去挡。
“你醒了?”
这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心,还有一丝惶恐。
郑江离勉强睁开眼睛,才看清面前人的面庞。
是位素衣女娘,头发虽然别了一支玉簪,却仍然有些凌乱,面容上有些许污垢,却看出五官原本的精致。
感受到身体晃动,郑江离幻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正在一辆囚车里。
车里还有五六女娘,只是各自蜷缩在角落,看郑江离的目光里带着警惕。
郑江离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胸口。
还在!
顾万泽给的手书还在。
她想直起身体,身上两处伤口被带动撕裂,疼得她皱起了眉头。
“你别动,你伤口先前还渗了血。”先前那个女娘说。
郑江离闭上了眼睛,回想是如何到了这囚车上。
她记得,她的的马因为跑得太快、太久,口吐白沫而亡。
她不想耽误时间,便弃马徒步向东走。
“这帮人在路边看见你,你那时正晕着。”那女娘揭开了郑江离心里的疑惑。
郑江离抬眼,撇了“那帮人”,一共是九人,七人护在囚车左右,两人驱马。
看服饰应该不是齐人。
她再抬头望了眼太阳,便准确判断出了他们现在的走向。
“你叫……什么名字?”郑江离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女娘讶然,“你是女……女娘?”
郑江离这才想起自己甲胄在身,于是点了点头。
“彦露泣鱼的‘彦’,灵蛇之珠的‘灵’。彦灵。”彦灵继续道。
见套近了关系,郑江离看向囚车内那些蜷缩着的女娘再度开口:“你们是怎么被抓的?”
“这个说来话长。”彦灵压低了声音。
彦灵的大耶本是前朝大魏的勋贵,勤勉敬业,靠地方政绩升到了中央。后来朝政更迭,她阿耶为了躲避祸患就举家外迁到了边境。
可如今的边境并不太平,这些被囚的女娘大多家族已散、亲人已故,到处奔走逃难时被强悍的突厥土匪掳了来,要卖去突厥做奴隶。
郑江离听完,就理解了这些女娘为何眼神中带着惶恐和警惕。
上位者挑起的乱世,受苦的却是黎民万姓。
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