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何时学的像我九哥哥一样讨厌了。”红莲撅嘴,不死心地抬头,想找出二月忽然发笑的原因,却一无所获,心中便有些不乐意,又不好说说二月,便只好发作于旁人,“这舞姬好大的面子,宾客都到齐了,还不出来跳舞,叫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等她一个。”
韩非知晓自己妹妹的性子,她向来直率,想到什么说什么,倒也不很记仇,现下不过随意抱怨一句,好糊弄过去。
“红莲,耐心点,可是你说想见识赵舞的。”
“我不过是来瞧瞧这赵舞有什么特别的,引得你们这些男人这般趋之若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这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二月迎着湖面上吹来的阵阵凉风和荷香,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意识方要昏沉,身上便盖上了一件带着体温的衣裳,隐约有几分兰花香气,“这湖面上水汽弥漫,晚风微寒,新黛若是睡着,不免要着凉。”
这人嗓音温润如玉,便同他的为人一般,谦谦君子。
二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糯糯喊了声“子房”。
“嗯,我在。”张良把外袍往二月身上裹了裹,幸而夜色深沉,河灯昏暗,又有莲荷掩映,其他轻舟上的客人们无法得见他们穿上的场景,否则,这脱下外衫的举动是不太合礼法的。
他们这一叶轻舟上,只二月、张良与韩非兄妹二人,都是熟人,倒不必很拘束。
然逗耍红莲的韩非瞧见张良的举动,还是微怔,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张良关心过头的温柔神色,心中咯噔一声。
是时,悠扬的琴声响起,由远及近的,众人扬起脖子看,只见一抹窈窕的身姿乘着一叶扁舟而来,近了方窥得佳人容颜,她头戴蓝色水晶头饰,长发如瀑,一双眼眸清灵无物,冰雪般澄净的面容叫人不敢亵玩,一袭深蓝色开衫绸裙,裸露的颈部和手臂上佩戴着美丽的银饰,脚踩水晶鞋,真是个冰雪般的美人。
只是这琴声却并不出于雪女,而是同样乘舟而来的琴师。
好歹二月在上个世界还专修了竖琴,对于音乐有种本能的欣赏,她一条胳膊撑起身子,望向那琴声源处,不禁心生惊奇,妃雪阁的要求可真高,当琴师还要求长得如此俊朗。
张良道:“那一位便是琴剑双绝的高渐离。”
琴剑双绝?
在她眼中,在剑法一道称得上绝的,目前只有两人,这名琴师,显然还不能算一个。
二月撇撇嘴,“他打得过卫庄吗?”
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见过的卫庄可算是当世剑法一道中的顶尖高手,可要知道,这世上能称得上高手的人还有很多,不是每一个都能与鬼谷弟子比肩的。
韩非一向善于发现盲点,“你还在生卫庄兄的气?”
“啊?”
“你原本可是一口一个‘卫庄先生’地喊,现在怎么都直呼其名了。”
这家伙,就知道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二月悄悄伸手拧了一把韩非的大腿,“要你管。”
韩非痛得呲牙咧嘴,红莲见哥哥吃瘪,便毫不在意形象地哈哈大笑,哪有一国公主的模样。
舞姬入场,二月倦意全消,端坐起来,从果盘中抓了一枚青果往嘴里塞,酸酸涩涩很是醒神,雪女于轻舟上跃起,裙袂飘扬,恍若踏风而来的仙子。
她踩着水晶鞋步入莲花台,烛光将一双纤细修长的腿照得熠熠生辉,此时背景的琴声却一转,从悠远变得缠绵,舞者莲步轻摇,逐渐舒展着双臂,两条手臂宛若花儿的枝条抽伸舞动,身上的舞裙随着旋转的舞步层层叠叠地绽开,如同一朵正在肆意绽放的冰花。
二月没学过舞,从看客的角度来说,只懂得欣赏舞者的柔软身段以及舞步的瑰丽。
很美。
不管是人还是舞。
韩非定是看呆了。
他一向爱歌舞。
二月想着,悄悄向韩非看了过去,冷不丁却被对方抓住偷看的心思,即便在朦胧夜色之中,都能瞧见那一双桃花目中的盈盈水色,这人,偏就一双眼生得极好,笑起来深情得几乎将人溺毙。
对,就是这眉眼含笑的模样。
论好颜色,韩非不及张良,只是张良少年气重,看来谪仙一般的人儿,让人不舍得玷污,可韩非却不同,他是邀人共沉沦的凡间妖物。
她定定注视着韩非的双眼,两人对视的时间过久,反让她身旁的人有所不满,只是这般人物,有不满也不会直说,只是抓住她掩盖在袍下的手,紧紧相扣着。
二月默默将视线转回到琉璃台上。
方微微扭头,一枝带水的莲花却忽然之间直逼她面门,来势并不快,以二月的身手很轻松地接了下来,她低头细看,茎部切口整齐,却并不是剑刃割裂造成的切口,是剑气。
“你们倒是很有闲情逸致。”来人如冰泉般的嗓音发出嘲讽之声,怀中抱剑,须臾间便已站在船头,斜睨他们这一船人。
“我可是邀请了卫庄兄和紫女姑娘的。”韩非说,只不过被狠狠拒绝了。
这卫庄好好的正道不走,偏倚靠着他的轻功渡水来白嫖。
“刚到的线报,秦国使臣在韩遇刺,朝中已乱成了一锅粥。”
韩非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刺客是……”
“百越那帮人。”
弱国无外交,秦强韩弱,秦国使臣因韩剿匪不力而惨死,秦国必然为借此大做文章,而弱小的韩国又有多少讨价还价的机会。
琴声靡靡,琉璃台上的舞依旧动人,只是人若失去了欣赏歌舞的闲情,再美的曲子和舞蹈都是入不了眼的。
看来今日这赵舞,是无法看尽了。
“我们回去吧。”二月将身上的外袍还给张良,笑容敛去,“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