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雨下起来了。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雪亮的雷电撕裂苍穹,照彻大地,瞬间又陷入黑暗。
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行走在暴雨之中。奇怪的是,雨明明这么大,已经将他的袍角浸湿,他的脚步依然不紧不慢。
墨涟苍白着一张脸,伞柄是玉做的,冰冷刺骨,狂风裹挟雨丝吹在身上,伞依然纹丝不动。
他从伞下伸出手,任由如注暴雨击打在他的手心,再汇成水流,浇在地面上。
今夜是回魂夜。
也是故人归来之时。
轰隆隆——
骇人的巨响乍起,照亮了墨涟毫无表情的脸,也照亮了前方的一片竹林。
竹叶落了满地,和地面污糟的泥泞混在一起。
竹林的尽头,立着一个窈窕人影。
这个人没有撑伞,就这样孤零零站在那边,墨涟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越过雨幕,落在他身上。
墨涟手中的伞轻飘飘落地。
“青月。”
他在轻声唤她的名字。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投入了水镜之中,四周荡漾着无边无际的涟漪,窈窕人影慢慢靠近了。
一只苍白无骨的手慢慢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戾气全然溃散,此时的他,完全是一幅失而复得的样子,雨滴仿若泪珠,顺着他的脸滑落至下颌。
他鬼使神差般抚上了那只手,亲昵地蹭了蹭,喃喃道:“青月,你终于肯回来了。”
眼前的女子轻轻一笑,柔声道:“墨涟,我回来了,今夜是回魂夜,我来看你。”
周围风吹雨打,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冷意,仿佛这一生所有的欢愉与蜜糖,都由他眼前的女子一人赠与。
他想要将眼前之人揽在怀里,却忽然听她说道:“墨涟,你当时,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墨涟的手微微顿住。
眼前人的嘴一张一翕,声线轻柔,却能轻易地穿透狂风暴雨,像一柄尖刀,刺向墨涟的心房。
“为什么不来救我?墨涟,你究竟为什么不来救我?”
——为什么不去救她?
他眼尾发红,脸色苍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像是在逃避着什么:“我……”
眼前人一步一步逼近,她的诘问就在耳边:“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我死?你不是说,我是你深渊之中唯一的救赎吗?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墨涟本可以一把将她甩开,可他在她面前,却毫无对抗的意识。
他一步一步退到了一根粗壮的青竹之前,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她终于肯笑了,像是释然了什么一样:“墨涟,你真的好可怜,可我从来都没有怜悯过你,一切都只是你自作多情罢了。你这么爱我,可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墨涟只觉得犹如当头被一盆冷水泼下,全身的血都凉了个彻底。
字字句句,真情实感,如剜人心。
“青——”
第二个字还没说出,竹林中雪亮剑光一闪。
墨涟低头看了看那柄贯穿他胸膛的长剑,她紧紧握着那柄剑。
鲜血瞬间涌出,被雨水稀释,汇成脚下的蜿蜒溪流。
墨涟眉头紧蹙,他紧紧握住剑刃,鲜血不住流淌。
他下意识弯下身。
“青月……”
墨涟眼前一阵阵黑暗,冷汗涔涔。
她的手毫不留情,又往深处送了送,直到鲜血也污染了她苍白的手。
“我就是专程来杀你的,毕竟你对我而言,根本无所谓。”
……
血。
好多血。
自己的手上怎么会这么多血?
云漪的意识像是突然被人从九霄云外拽了回来一般。
她立在暴雨之中,浑身都被打湿,而她手中,正有一柄长剑,贯穿了眼前人的身子。
云漪心中猛然一惊,她下意识要缩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都动不了,反而在缓缓加重趋势。
眼前人紧紧握着剑刃,一寸一寸抬起头来,墨涟的脸苍白无比,嘴角却流着鲜红刺眼的鲜血,他的声音沙哑,颤抖,带着不可置信:
“青月,你要杀我,你竟要杀我……?”
云漪被墨涟这眼神惊了一下:“我不是青月,你认错人了!少阁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竭力和控制着自己手臂的力量抗衡着,“我被人控制了,我根本没想杀你!”
墨涟不能死!
这是云漪此刻唯一的想法。
墨涟拥有神谕者的血脉,是唯一能带她去后山取神芯的人,他绝对不能死!
更何况,她与墨涟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害他?
轰隆隆——
滚雷炸响,竹林内亮如白昼,一瞬即逝。
片刻后,墨涟抬眼,雨水蓄在他的睫毛上,他有些诧异:“你……是云漪?”
“我是云漪!我不是青月!我被人控制了,这股力量想让我杀了你,我抵抗不住!”云漪眼神坚定无比,她正在与那力量抗衡,咬紧了牙关。
她发现,她越是坚定自己来到这里的目标,这股力量就越弱。
墨涟脸色微沉,已然冷静下来,他吐出三个字:“傀儡术。”
云漪的右臂已经不听使唤了,她右手向前捅剑,左手却与自己的动作僵持,好不容易才分神出来:“你说什么?”
墨涟道:“趁你现在还有神智,立刻咬破舌尖,否则,你我都会死在这里。”
千钧一发,云漪顾不得其他了,立刻照着他说的做了,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一瞬间,云漪只觉得灵台顿时清明,手臂的知觉也渐渐恢复。
果不其然,云漪的眉心漂浮出一点紫色光芒,而她的四周竟连接着数条人的肉眼看不见的傀儡线,不知延伸向了何处。
她忙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