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女儿终于不在装睡，姜桢林也走上前。
姜芍眨了两下眼，思考了一会儿，看向阿母，眉眼困惑道：“小沈将军是谁？”
霍荣一噎，姜桢林抬手一巴掌拍在自个儿脑门。
这妮子的记忆力真是……
不敢恭维。
“你见过的啊。”霍荣说，“你六岁的时候，你那在肃州当太守的霍世父带着小沈将军来咱们府上喝过茶，你还和小沈将军说过话呢，你忘了？”
姜芍又眨了眨眼，疏淡漂亮的眉眼更加困惑：“霍世父又是谁？”
霍荣：“……”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心平气和给姜芍解释。
霍世父原名霍卿，是肃州霍氏的一支旁系，在肃州金城担任太守。
年轻时候与姜桢林是结拜兄弟，按照辈分，姜芍得叫霍卿一声世父或者舅父。
听完阿母的介绍，姜芍“哦”了声。
姜桢林不信邪：“你真不记得那位小沈将军？”
姜芍打了个哈欠，颇具无奈道：“回禀阿翁，别说六年前的事，就是昨天早上吃的是什么，儿都忘了，您太高看儿的记忆力了。”
看姜芍没有要去的意思，霍荣轻轻捏着孩子狐裘下的腿，对姜桢林道：“要不咱们去吧，芍儿本来就不喜欢参加宴会，她自幼怕生。”
“儿才不怕生……”姜芍小声嘀咕。
她绝不承认自己看见陌生人会怂。
姜桢林斟酌了一下：“行，不过你还是得去你仲母布庄裁几套衣服，国宴你不去，但你总得参加你高祖母的九十大寿。”
姜芍注视着摸自己脑袋的高祖母，可怜巴巴点点头，小声道：“知道了，等会儿就去。”
得到女儿的回应，姜桢林与霍荣才如释重负，离开了白鹤院。
而说好要去布庄的姜芍，硬是磨蹭到天快黑，才让巧涵帮自己拾掇拾掇穿搭与发髻。
穿上妃色与艾青色两套中衣，黛蓝细麻双绕曲裾作外搭，构成层次分明的三重衣，下面搭配由茜草染成的茜色留仙裙，最后再由鸦青色腰带束好。
至于发髻，巧涵刚好学会了近些日子在咸阳城最为流行的九鬟仙髻。配上白玉笈、和田玉梳篦，再添上由宝石制成的步摇华胜，看着青铜镜里的姜芍被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巧涵成就感满满。
“真好看。”巧涵感叹道。
姜芍点点头，心道巧涵有眼光。
巧涵又道：“我的手真巧，梳的这个发髻，这个头饰搭配真好看！”
姜芍：“……”
原来不是在夸她漂亮。
暗暗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囊，取出三枚半两钱举到耳边，巧涵连忙接过：“谢谢小娘赏赐！”
一来二回，天色都暗了。
“走吧。”姜芍起身，理了理袖子衣裙，与巧涵一前一后走出如意院，院门口的辎车早已停好。
都说水浸万年松用得牢固，身为封州姜氏的幺女，姜芍的辎车是由能工巧匠用浸泡了十多年的千年松树制成。
略微起伏的车厢盖子呈伞形，而下方鼓起的三十六根伞骨与车厢内部连接，若是遇到埋伏，只需按下轿箱上的按钮，伞骨内部的墨家机关便可启动，将靠近辎车的杀手全数射杀。
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车主人的安全，但在危难关头，的确能争取一些机会逃生。
巧涵搀扶姜芍走到辎车前，车夫将镂空百凤楠木轿凳摆放好，姜芍踩上去。
翘头履在留仙裙下若隐若现，巧涵绕到另一边揭开帘子，拉开雕花厢门，姜芍才弯腰走进车厢，坐在衬有赤狐皮的轿箱上。
紧接着巧涵也进来，跪坐在矮桌旁为自家小娘煮茶。
咸阳城广袤无垠，统一的深色建筑大气磅礴。
哪怕是路边的茶坊，都要宽大敞亮，更别说从这头走到那头，更是要用不少时间。
巧涵将手在清水里清洗了一下，又从盒子里拿出个新鲜橘子，掰开的果肉放在盘中递给姜芍，橘子皮则撕碎捣烂放入沸腾的茶水里，茶香与橘香的混合沁人心脾。
姜芍撕开一瓣橘子咬在嘴里，香甜顿时从唇齿间蔓延。
她不由得扬起眉梢：“这橘子就是从叔嫂娘家滁州运来的吧。”
巧涵点点头：“正是从少主母家乡运来的橘子，要比寻常橘子甜很多。”
姜芍思考了会儿，揭开旁边的狐皮垫子，垫子下是三格一体的轿箱。
两个小箱子，一个大箱子组成。
小箱子的箱盖很小，所以不用人挪动，只需揭开狐皮垫子就可以打开。
略微粗糙的手伸入箱子里捣鼓，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之后姜芍掏出一大把算筹放到桌上，重新将箱盖合好。
巧涵虽然心灵手巧，能说会道，是姜小娘的嘴，但算数什么的她还真不擅长。
就瞧着自家小娘拿着兽骨算筹在桌上横摆竖摆，看得她一脸迷糊。
只能自顾自煮茶，把煮好的茶倒入和田玉盏，放在一边，顺便将小型铜炉封住，里面的火会渐渐熄灭。
算了一会儿，姜芍“啧”了一下，然后将算筹全数收拾好放回原位。
之后抬眸对巧涵道：“明日我给你拨些半两钱，让使者去滁州运输两百箱橘子来。”
巧涵诧异：“小娘要这么多橘子干什么？”
姜芍笑道：“我们这里若是能种橘子，我就不这么折腾了。既然滁州橘子如此香甜，总得让咱们府上的佃农和部曲都尝上一口。”
巧涵微微一愣，旋即说了声“是”。
姜小娘总是这样，一有什么好东西，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总会分享给大家。
昨夜狂风骤雨，小娘淋着雨和佃农一起把蔬菜大棚上的草席全数放下来。
护住了这些菜苗，冬天他们全府四万多人就都能吃上可口的蔬菜了。
幸亏小娘体质好，要不然寻常人在雨地里跑来跑去，雨水和汗水混合，估计会大病一场。
口袋空了一大半，怕是接下来的几个月得紧巴巴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