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
御书房内。
申屠景看着眼前厚厚一摞口供和那惊人的死亡人数,任凭他养气功夫已十分到位,还是忍不住额角青筋直跳。
季元正想不到赵文华等人这般丧心病狂,竟丝毫不把江淮道几十万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眼眶含泪控诉道:“陛下,百姓苦啊!此等恶贼,不凌迟处死不足以平民愤。”
季元正身为左都御史,向来反对酷刑,这是他头一回提出极刑伺候。
申屠景再三深呼吸,才勉强平复情绪,点点头道:“朕允了,传朕口谕,朕要真相,只要他们老实交代,朕便不株连。首恶死罪难逃,亲眷活罪可免。没收家产,妻儿老小还乡别居。”
“陛下仁慈。”季元正道。
“何时提审赵璃?”申屠景又问。
季元正顿了顿,方道:“赵文华都招了,且有赵璃卖官鬻爵,弄权揽财的私账,又有户部侍郎等人的检举信,人证物证齐全,随时可提审赵璃。”
“明日大朝会,就选明天吧,朕要当庭宣判。”申屠景道。
“臣领旨。”季元正难掩激动,竟行了叩拜大礼方才退下。
户部。
赵璃的贴身小厮跌跌撞撞奔将进来,顾不上敲门,直冲进赵璃值房,扑通跪下,哀哭道:“相爷不好了,刑部、刑部要来人拿您了!”
“什么?”赵璃手中纸张落地。
小厮不留神一瞥,见上面全是红红的手指头印儿,吓了一跳,急忙扑过去捡起来,反面朝上呈给赵璃。
赵璃乍惊之下失态,见状,急忙将那纸对折塞进袖中,又怕不保险,慌忙掏出来,重新塞入了怀里。
小厮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就当自己不存在。
片刻后,赵璃才问道:“刑不上大夫,他们可有圣旨?”
小厮艰难点头。
赵璃最后一点体面也破碎了,咬牙问道:“什么时候?”
小厮这才意识到他传错了话,急忙道:“是刑部尚书尚旻大人传出来的消息,说陛下要在明日大朝会上公审您。”
刑部尚书尚旻?他眼里还有自己这个相爷?赵璃听见这个自己狗腿子的名字,此刻心里却只剩悲凉。
“户部侍郎何在?”赵璃忽然问道。
“这个……”小厮犹豫片刻方道,“侍郎大人忙着核实秋税去了。”
“他倒公务繁忙。”赵璃语气中的恨意再难遮掩。缪博超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眼见他要遭难,缪博超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管不顾不说,还急着反噬他了吗?
“回府。”赵璃好似下定了决心,不顾闸刀已悬在头顶,吩咐道。
——
曾经幽闭着赵璃人生最大耻辱的玄真观内,此时已人去楼空。
鱼迎荷不知所踪,赵璃却最终选择将这个他曾经深恶痛绝,恨不得夷为平地的地方作为了他最后一搏的据点。
申屠承佑姗姗来迟,待看见除赵璃、耿晏、邬漠并几个铁杆赵党以外,在座之人还有一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道士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赵璃却立刻介绍道:“此乃稷下道人,法力高强,远胜危古鼠辈!”
竟是生怕自个儿怠慢了这道人似的。
申屠承佑便向道人点头示意。
哪知这道人却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取下腰间酒葫芦痛饮。
申屠承佑:……
赵璃却好似没看见稷下道人慢待申屠承佑,开门见山,掏出怀里纸张,摊开在众人面前。
只见那是一份投名状,写明了有奸佞祸国,蒙蔽圣听,以致忠臣遭戮,国朝不稳,愿一道举事,清君侧,正朝纲。
下面全是附议的官员签名,还一个个都按了指印。
申屠承佑粗粗扫过,至少有三十余人,且均是朝廷要员,不由心头微凛,果然赵党势力滔天。
“清君侧?孰为奸佞?朝纲又该怎么正?”申屠承佑不客气地问道。
要知道这份投名状里,可半点没提事成之后,要拥戴他荣亲王为帝。
“自然是左都御史季元正、长乐侯严渊并兴平侯冉庆一流了。”赵璃缓缓开口。
这三个人,季元正是忠心耿耿保皇党,只认皇帝。长乐侯严渊是长公主的驸马,代表皇亲国戚。兴平侯冉庆则属世家大族。
而赵璃向来以寒门文士自居,天下文人都是他手中的刀。
看赵璃这架势,他是要□□了。
可是,不是申屠承佑小瞧他,一口吃不成胖子,他不信赵璃能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耿大将军答应出兵?”申屠承佑转而问耿晏道。
“家父没有虎符,无法调动兵马。但是,”耿晏直视申屠承佑道,“禁卫安排调度,早在相爷之手。只要荣亲王手下能守住京城四门,即刻登基,不怕四方不宁。”
任凭申屠承佑对今日局面早有预料,听见“即刻登基”四个字还是忍不住眼神闪了闪,转眸看向赵璃。
赵璃冲他点点头。
申屠承佑控制不住回想起昨夜他冲去赵府找赵璃对质时的场景。
“敢问赵相送本王那纸张是为何意?”申屠承佑质问道。
赵璃目含悲悯地望着他,低声道:“殿下没有先去问问太后娘娘吗?”
“为何要问母后?”申屠承佑从牙缝里逼出声音道。
赵璃挑了挑眉道:“莫非殿下没有发觉你与申屠景半点不像,更别提申屠霸了?”
“大胆!”申屠承佑恼羞成怒。
赵璃愈发用怜悯的目光看向暴怒的申屠承佑,柔声道:“佑儿莫非忘记了,你儿时,父亲哪怕政务繁忙——”
“你说什么?”申屠承佑好似听见晴天霹雳,厉声呵斥他道。
“佑儿,你是我和太后娘娘的私生子,旭儿才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赵璃残忍地道。
轰隆隆,申屠承佑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许多从小到大不曾细想的细节都浮现在他脑海,怪不得,怪不得,他总觉得母后与赵璃过于亲近,总觉得赵璃看他的眼神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