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
“轰!!!”
几声巨响,金陵的天似是一亮,转瞬没入了红光。城南火光冲天,好像要这天捅破似的。
不少人都在睡梦中被这天大的动静吓醒。
漆黑的屋子里头重新点上了灯,惊醒的妇人怀里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是打雷吗?”
男人看了看窗外没有落雨,“不像呀,我出去看看。”
妇人胆怯地拉了拉他,“别去。”男人抚慰了一下妻子,还是按耐不住出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男人就回来了。
妇人听外面不大不小的动静,一直闹个不停,好不容易哄好怀里的婴儿,没一会儿就又闹了起来,她忙问:“外面怎么了?”
男子细心栓好了门,“好像是什么东西炸了。”
“看样子是城南那边走水,刚才出去我就看见巡捕营的人匆匆地赶去了。”
妇人听着也不像什么大事,只是方才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怕是整个金陵都可以听见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只求祸事不临门,这火烧不到自己家就好。
妇人喂好婴儿后,一家三口又沉沉睡去。
喧闹的金陵,那条街道还是空无一人。西川站在原地,眼底的猩红早就褪去了。
他素衣临月,似是仙风道骨,清冷出尘。
城南火光冲天,有一男子俯首在他身侧,“先生,景王府的人来报过了,说姑娘不在府中。”
西川听后问道:“听泉,积福巷的情况如何?”
听泉道:“火光绵延数十户,伤亡惨重。”
“看来,景王此次囤的火器有些多呀。”西川冷冷道:“巡捕房和锦衣卫谁先到的。”
“巡捕房。”积福巷炸了之后南城兵指挥司也有所动作了,听泉受令特意探查各方消息,“景王回府时怕是听到了动静,锦衣卫那边已经迅速接手积福巷。”
“今夜这动静全城都听得到,不是他想瞒就能瞒下来的。”西川就是要金陵搅成一团乱局,不乱怎么生变。
或许萧知柯以为自己在北边一手遮天,就没人知道他干的那些事。
天顺二年,他接管雁城后屡战屡胜,从无败绩。
可谁又知,这场仗早就该结束了。
为何从无败绩,北边却一直不安分。景王为了手握兵权,竟不惜私下□□维持战事。萧知柯最清楚他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最清楚静安候府的下场。
当今陛下多疑妒权,若不是忌惮静安候府,这北边的兵权也轮不到萧知柯。
如今西川这一窟窿算是捅到了天,把刀递到了太子面前。
东宫的玉兰小院,他携一身风尘缓缓归来。昏暗的油灯下,西川手持冰冷的刻刀,缓缓地对着镜中自己文弱苍白的面庞。
刀划过下颚刺入皮肉中,不见血迹。
院子里似乎已经有了虫鸣,镜前他隐约听见了自己呼吸和心跳。
取一盆清水,清水中缓缓浮着一张做工精良的□□,正好是西川的脸。
镜中人眉目疏朗,姿容清隽,双眸中带着谋算后的倦意。他用清水浸了浸手,这双手已经好久未握过刀剑了,指缝间只剩下弹琴写字的茧子。
这张白松玉的脸一直藏在人皮I面具下,就像那场不见天日的大雪下深埋着的尸骨。
新帝登基后身体康健的静安候生了一场大病,白松玉领命替父上阵。
只有白松玉知道父亲是故意病的,父亲愿他出了金陵后能够天高海阔。这座皇城如今成了一个牢笼,皇城里的所有人都是新帝的囚徒。
那时的他也单纯地以为逃出了金陵,便会山回路转。
却不想整整八千人被围困在白石洲,没有补给粮草,没有救兵。
直到第三日大雪纷飞,连山间的溪水都被冻住了。
最后活生生的人,最后成了冰雕,被蛮族用火烤炙热羞辱。
雪地里,白松玉的血泪也冻住。
七日后他逃了,他丢下了白石洲的八千人逃了。
蛮族围困着他们,看着被生生冻死。
雁城里的人也看着他们被生生冻死。
八千人的命都是权势的弃子,所以白松玉自己弃了自己,成了一个逃兵。
等他战死的消息传回了雁城,萧知柯便顺理成章地接管了雁城的军务,白石洲甚至无人收尸。
当铺旁边的巷子里,角落里坐着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乞儿。
萧知柯的马车堵住了巷子,他修长的手指挑开帘子后朝着祝卿玉一笑:“你这个弟弟看着还怪惹人怜爱的,怎么和你一点都不像呢?”
祝卿玉拉着孩子的手,让他躲在自己身后,“他不是我弟弟,他只是我逃亡路上捡的小乞儿。”
“既然不是你弟弟,那就杀掉好了。”萧知柯挥了挥手,架车的韩逸听令拔出了刀。
寒刀凛凛,祝卿玉改了口,“慢,他是我弟弟。”
“可我为什么不杀你呢?”萧知柯示意韩逸停了的手,若有似无地说道:“你于我有什么用呢?”
祝卿玉冷冷攥紧了手,她跪在寒凉的地上向那个人俯首,“我是户部侍郎的长女柳念青,大人留我一命,我愿做大人手里最隐蔽的一把刀。”
萧知柯缓缓下了马车,他接过韩逸手里的到架在了祝卿玉的脖子上,“有意思。”
冰冷的刀贴着脖子,流出的血也好像是冷的。祝卿玉一动不动,她默默盯着萧知柯,好像是想把眼前人的面容刻进心里。
“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杀姐姐”
十一岁的他跪在萧知柯脚边磕头,求他放过祝卿玉。
从前别人是怎么求他的,他就是怎么求别人的,他的骨头碎了,失了身份,他再也做不回从前的自己了。
萧知柯高大的人影笼住了祝卿玉,他说:“那天我去了,可惜没有点到你。”
“没想到我们又遇见了,还是怪有缘分的。”
祝卿玉苦涩一笑,喉咙像是被堵住似的。
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