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西川斫完新琴去了鹤鸣楼。
她们说,柳念青已经身染风寒病逝了。
金陵晴空万里,不带一丝云彩。这天倒是出奇地澄澈,如水洗过一般。
熙熙攘攘的街道,西川生涩掌心贴着僵硬的琴身。他看着手里捧着花了两个月倾注心血的琴,它静寂无声地躺着,没有任何声音。
路边玩耍的孩童不注意,一时撞到了他的腿。他伸出手正准备扶那个小男孩,男孩像是毫不在意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和其他孩子开始玩了。
他喃喃道:“自以为是....”
不喜欢琴就罢了,她一直以来都不喜欢的,是自己强人所难非要送的。
她不愿意离开金陵,那便不走了。
人皮|面具紧紧贴着他的皮肤,西川的手抚上脸侧,这样似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面具下自己的呼吸。可暴露在面具之外的那双眼发涩,清晰可见眼底的血丝。
当年,祝卿玉想要逃婚,白松玉留住了她。
后来,他们生离死别了十年...
隔着几条街好像还能听到爆竹的喧闹,也不知是谁家的在办喜事。
爆竹的动静传到了屋子里,镜中的人眉如青山远黛,双颊扑了嫣红的胭脂好似天边的云霞。这新娘子生的好,上了妆更是面若芙蓉。
一旁的人取来盘金绣的红盖头,盖头上绣的是一对鸳鸯戏水。
“姑娘,你穿嫁衣真好看。”
“好…看吗?”绿萝出声打断了柳念青的思绪,她的声音闷闷的。
红绸锦缎做的嫁衣上头绣着精致吉祥的图样,袖口的金线在光下若影若现,这样用心的东西怎么能不好看。
“绿萝…”柳念青收敛眸色,温柔的嗓音说出的话像是把扎人心口刀,“你不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穿上嫁衣很可笑吗?”
绿萝听了也没有反应,只是浅浅一笑,“姑娘,快些盖上盖头吧,太子殿下正在东宫等您,莫要误了时辰。”
像她们这样的棋子,命运不由自己主宰。绿萝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可以嫁人,她只想有人埋骨。
但世事也不可能尽如人愿。
红盖头遮挡住了视线,绿萝搀扶着柳念青上了花轿。很快一队人就开始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开始送亲了。
今日柳凭风没有来,阿栖还在他家照顾他。柳念青换了身份,他也不便出现。
花轿出了门,过了两条街。沿街的人给送亲的队伍让了路,路边玩闹的孩童也停了下来,好奇的伸着脖子。
路人问:“这是谁家呀?”
旁边的人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不过光看这队伍的架势和女方的嫁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可最近也没听说金陵城里哪家在娶亲呀。
没有的风吹动了帘子,盖头的一角被掀了起来,她伸手一拽就压住了。
那阵风吹动了西川的衣袖,他抱着琴看眼前人走远,浑然不知。
许是去东宫的路太漫长,柳念青耐心被耗光后有些困钝。
恍惚之间,轿子不经意间落了地。
可周围却静悄悄的,她心中一紧,才想起来原先的锣鼓喧天好像突然就不见了…这是到了东宫吗?
她喊了一声绿萝,没人应。
柳念青索性挑了盖头,掀了轿帘。
入眼是个露天的破庙,破旧的幡步,蒙尘的案台。柳念青信步走到案台前,上头的城隍像因年久失修破损。
神像蒙尘了多久,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已经出了城,是谁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柳念青警惕地回了头。钗环随着她的动作,在乌发间摇曳。
“你穿嫁衣的样子,真好看。”破庙里萧知柯穿了暗红色的锦袍,腰间系了一条犀铜做的躞蹀。
柳念青晃了神,脸上似乎有些落寞,像是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她嗤笑了一声,“殿下,是来抢亲的吗?”
“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萧知柯缓缓走近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端详她今日的妆容。今日的柳念青着实好看,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样子,让人容易迷了心智。
“那殿下这又是为何?”柳念青与他对视这,丝毫不肯落下风,“您将我带来此处,太子那边难免生疑。”
“我让人绊住了太子,你的轿子现在还在金陵城中转来转去,晚些回去,也无伤大雅。”
萧知柯像是在看什么新奇东西似的,他突然抬手想碰,柳念青偏过头去,手背擦过了她细腻的脸颊。
“殿下。”柳念青连忙喊道。
“不逗你了。”萧知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丢在柳念青手上,“此毒名唤痴儿泪,服用时日长了便口不能言,肢体僵硬。”
萧知柯思索了片刻,“就是不知道要服用多久,才能达到如此结果。你每日有机会就多下些给太子,积少成多。”
柳念青不动声色地收了药瓶子,“属下尽量。”
萧知柯为了和柳念青见面,也是费了一番手段的。可送亲的人还在金陵城中,刚才那些把她抬来荒庙的人又不见了,眼下她该如何回去。
柳念青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萧知柯似乎与她心意相同,他刁难道:“你该怎么回去,那是你的事。”
柳念青勉力一笑,她拿着红盖头提起嫁衣的裙摆自己便走了出去。
珠钗满头,罗裙曳地,她也不在乎。
萧知柯笑着,看着她走远。
柳念青在路边寻到了一匹马,她随手取下耳朵上的耳环丢给了路人。
金陵外广阔的天地,她一袭嫁衣骑着马飞驰,衣袂飞舞犹如飞蛾,即刻就要纵身投火。
多年前的祝卿玉也是这般,她纵马驰骋,是这金陵城过得最自由洒脱的。
萧知柯想起在北边时,柳念青女扮男装在军营里。战场上一支箭射了过来,她只身面无表情地替他挡住了,仿佛不觉得痛一样。
他当时冷眼看着她倒在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