祾歌没有搭理他,初九那天他要以亲王身份出席大典,他最近长得快,亲王朝服正在加紧改尺寸。他对这衣服有很深的怨念,用的都是沉甸甸的好料子不说,还要一层层穿上去,又闷又热又沉。每到这个时候,他心情都不可能好得起来。好在平常不需要穿朝服,不然他宁愿离开祖父母,也一定会请求外放的。
不只这一身用来参与重大场合的礼服,用于参与祭祀大典的祭服比这一身还沉。祭服是朝服中的朱衣裳改成玄衣纁裳,皇帝冕上要加旒,其余都按照朝服的形制。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生,一回到王府,他就立刻被高通抓起来试新改好的朝服。
试朝服之前,他还得沐浴焚香。
祾歌从来没有这么讨厌沐浴过,他头发又多又密,把整个人都仔细收拾一次,往往需要一个半时辰。等到头发差不多绞干,就可以开始试礼服了——重达几十斤的礼服!
苏戎墨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念《舆服制》给他听:“亲王,远游三梁冠,金附蝉,犀簪导,白笔。”
“并绛纱单衣,白纱内单,皁领、褾、襈、裾,白练裙襦,绛蔽膝,革带,金饰钩暐,方心曲领,绅带,玉镖金饰剑,亦通用金镖,山玄玉佩,绶,袜,乌皮舄。是为朝服。”
祾歌本就烦躁,抓起面前的香囊掷了过去:“就你话多,闭嘴!”
他的上半身顺势往前一探,结果因为头发还在高通手中,不由得吃痛“嗷”了一声,撇着嘴坐正身子。
苏戎墨在一旁直乐:“属下怎么能不念呢,这么多小件衣物,要是出点岔子该怎么办?”
祾歌斜着眼瞪他,他反而举起书卷,大声读道:“犀为簪导者。加玉琪之饰:一品九琪,二品八琪,三品七琪,四品六琪。三品兼有纷、鞶囊,佩于革带之后,上加玉珮一。鞶囊:二品以上金缕,三品以上银缕,五品以上彩缕,文官寻常入内及在本司常服之。”
“玉佩,纁硃绶,施二玉环。三品以上绿绶,绿绶用四彩,绿、紫、黄、硃红。绿质,长一丈八尺,二百四十首,阔九寸。”
“文武之官皆执笏,五品以上,用角牙为之,六品以下,用竹木。”
祾歌刚刚带好十几斤重的发冠,还没有开始穿外衣。他磨了几下牙,似笑非笑道:“高内侍,先别急着更衣,让我把苏耗子揍一顿先。”
高通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从小见他们这样打打闹闹早就习惯了,因此乐呵呵地后退,看小主子坏笑着攥紧拳头要去打人。
苏戎墨立马苦了脸求饶:“主子宅心仁厚,肯定不会拿属下怎么样的。”
祾歌捶了他一拳,指着他道:“再贫嘴,我就让你去爬灯台!”
苏戎墨借坡下驴:“那挺好,多谢主子赐我油水了呢!”
这里面还有一桩公案。
苏戎墨是从昭皇后周静姝陪嫁庄子上选出来的孤儿,无名无姓,幼时在庄子上活泼好动,像只小耗子一样天天窜过来溜过去,因此庄户都叫他“鼠鼠”。等他因为机灵被选中进入王府后,小祾歌觉得这名字怪俗的,于是大笔一挥,当年一起进王府的一批八个小厮都被赐了名,而苏戎墨,就因为“鼠鼠”的诨号,得了这个姓氏“苏”。
至于灯台和油水,纯粹是苏戎墨小时候教祾歌唱的一支儿歌: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狸子来,叽哩咕噜滚下来。
因此,听了这句话,祾歌忍不住笑出声来,眉间的阴郁终于散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