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我心如擂鼓,东张西望,发现有几名警务员在来来去去地巡视后稍微放了心,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硬生生地把我拖走吧。
他笑问,你想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发现你的呀?
我下巴抵在背包上,心情很闷,不想和他交流。
他却自顾自地说开了,我在一边听着,渐渐想起了他所讲述的事。
一年前,我被一群自称“全性”的异人找到,他们中有人发现我的血似乎比灵丹妙药还管用,能活死人肉白骨。我不信,他们就拿刀子在我的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血滴在枯萎的草地上,那些干巴巴的枯草竟然一下恢复了生机,在初冬的寒风里飒飒而立。
师傅只会念经,我自然不会拳脚功夫,只有跑,但是我跑不过他们,他们之中有个人脚底像绑了流星,一下就把我逮住了。
除了师傅,没人知道这个秘密,我也从来没有告诉别人,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机会问。
他们把我关进一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一日三餐有人送进来,送饭的人一边看我吃饭,一边捏起我的胳膊抽血,每天都会抽几管。
前三天他们还很小心,只用针筒,后来他们发现我的血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便放开了胆子,直接在我的血管里引出一根细细的输液管。
他们想试试我的血能不能治好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是个源源不断的血库,再把面粉丸子浸进血里,能卖很多很多钱。
我的血应该可以治好自己,他们在我的胳膊和腿上划口子,血汩汩地往外流,但不一会儿就停下了,血很快就凝住了,再一洗,伤口完好如初。
他们高兴疯了,不停地在我身上戳啊划啊以确保实验的可靠性。
我想让他们停下,但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哑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小屋里只剩我,一支烧到半截的蜡烛,和一个监视我的人。
那个人突然倒下去,倒进干涸的血泊里。
那是我的血。
他意识到不对劲儿,拼命地舔舐那些据说可以活死人的血液,但是没用,他很快就断气了。
小屋里不见日月,原来已经过去了七天。
陆陆续续的人来,陆陆续续的人死去。
后来两三天没有人给我送饭,我饿得头晕眼花,却挣不脱手脚上的镣铐,只有等啊等啊。
直到几个警察踢开了这间屋子的大门,我以为他们也是来抽血的,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床底。
警察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我从床底拽出来,他们看见我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他们把我带到警局,接连几天问了好多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
我说我想离开,他们回答不能放我走,因为我是这个案子的关键线索。
但我告诉他们,我再这里待下去,所有人都会出事。
他们将信将疑,之后怎么样我不知道,因为就在那天晚上,我趁着值班警察打瞌睡,悄悄地跑了。
王震球说,警察原本是查获了一个非法制药的团伙,结果顺藤摸瓜找到了我。这个案子不停地往上报,等高层终于想到联系公司时,我已经跑没影儿了。
他伸了个懒腰,抱怨我让他一通好找,两年了,终于在都江堰把我找着了。
我的视线跟着一个小孩手里的冰淇淋飘了一会儿,才扭头去看王震球。
他很好奇地问我,你来都江堰干嘛呀?
我答,师傅说我的老家在这里。
王震球噗嗤一笑,说,你的家人不是都死了么。二十二年前,一个刚生下来的小姑娘,先克死了妈妈,又克死了爸爸,还弄得收养她的亲戚成了植物人~
他的语气很快活,像在讲一个笑话。
我却一点都不生气,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是一个笑话。
师傅从来没放弃我,他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做人的道理,他想让我好好活,于是离开寺庙后我努力地活,工作、吃饭、睡觉、行走。有时我躺在公园的长椅上看星星,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个正正常常的人。
王震球却告诉我,我错了,我永远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我看着他嘴角的笑,然后说,带我走吧。
但他突然改主意了,他说,想继续看看我挣扎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那你的任务怎么办?我问。
他怔了一下,旋即调度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哎呀,茫茫人海,找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姑娘哪儿有这么容易呀。
王震球离开了,留下个好看的背影和一盒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酸奶冰淇淋。
我捧着冰淇淋盒子发呆,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离开了这个城市,继续漫无目的的旅行,就这样过了两年。
而这两年无论在哪里,王震球似乎都能遇上我。
我在摇摇晃晃的泸定桥上吹风,他站在桥另一头快乐地向我挥手;我蹲在草原上啃压缩饼干,他戴着一顶漂亮的宽边帽出现在烤串摊旁边;我买了回山城的票,心想这下应该撞不见他了,结果瞧见他把一个壮汉撵进了火车站,壮汉走后,又回过头来找我玩。
回了小镇,山下的人早已认不出我。
我沿着多年以前的石阶上山,寺庙荡然无存,只能从外围远远地看见一座座整齐干净的小房子,冷清地立在树林间。
我问一个路过的老大爷为什么这些屋子没人住,他说,政策改了之后,这些别墅都成了违章建筑,没人买,买了也不敢住,就这么空着让山里的野猫野狗歇脚。
我谢过老大爷,坐在石阶上发愣,想着我和师傅的庙。
天渐渐变暗,从山沟里升起一片迷迷茫茫的雾霭,我踩着湿漉漉的水汽下山,正巧碰见卖糯米糍粑的摊子。
我买了一份,细嚼慢咽地走进山城蜿蜒起伏的街道,一个漂亮阿姨牵着中分头的男孩从我身边走过。
第二天,我去了湖北十堰,遇上了王也。
和俗世印象里的道士迥然不同,他没有清癯的脸庞,没有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