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一套说辞,闻音却将话题岔开:“今夜是试探,他们本没想杀你,因我插手,他们才要杀了你,这世上,唯有死人才能安人心。”
江天衎深知,这种时候出现的人,只要不取他性命,在他们眼里,就等同于他的党羽。
面前这女子,身形消瘦,淡漠如水,一开口,话中尽藏玄机。
江天衎决定赌一次。
他挺直身板,收了笑意,浪荡轻佻之气顿消,面上浮起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行过礼后,他朗声说:“我所作所为,只为保全自身,姑娘若是帮我,请告诉我,这些人究竟是受谁指使,如若不然,请杀了我。”
言罢,他摸出匕首,双手奉上。
“京中有人想杀你,我没必要动手。”闻音没有接匕首,“至于他们受谁指使,不就是想杀你的人吗?”
“扮鬼劫道,可做催命符,又可泼脏水,可谓一箭双雕,可惜千算万算,算漏了一道,叫人捡了便宜。”
“四殿下,要变天了,小心行路。”
这些话似乎在暗示什么,北疆偏远,消息闭塞,大抵是朝中不太平,江天衎一时读不出话中意。
后半夜,枯木燃尽,火光寂灭,疾风扫地,卷起草灰木屑。
江天衎拢紧大氅,说:“姑娘神机妙算,果然变天了。”
闻音不大搭理他,望着南边说:“不是这片天。”
南方,江天衎在心里嘀咕着,眼皮开始打架,一缕白烟从眼前飘过,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坠入黑暗中。
*
再醒来时,天已破晓,侍卫将他团团围住,焦灼呼唤着。
地面上没有烧灼痕迹,也没有血流印记,道路两旁不见高山,再问侍卫,都说醒来时就在此处。
有人将他们挪动了位置!
江天衎不敢相信任何人,揉着额头问:“夜里发生了什么?”
小队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颤声说了遍撞鬼之事,又重复道:“怨魂未走远。”
江天衎脑子里很乱,回想起来,那缕白烟当是迷烟,不知那姑娘如何了?再想又觉可笑,没准烟就是人家放的。
小队长搀着他上马,一路走一路嘀咕:“去年岁末,宫里闹鬼,说是白家怨魂,陛下受了惊吓,杀了好些人,至今还病着。今日又事发,小人不敢怠慢,已遣人前去报信,陛下若是责问,求殿下替小的们说些好话,好赖让弟兄们留条性命。”
皇帝的催命符!
江天衎明白了些许,那些人不杀他们,是想让他们把消息传到宫里,皇帝病着,承受不得这些。
江天衎不再说话,轻夹马腹,加快前行速度。过了小半时辰,一行人终于走上管道,扭头望去,刚才所走的岔道指向西北。
那是西庭府,昔日白家驻地。
这出戏做得十分真,让人找不出破绽,可鬼早就死了,不可能留后手。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人。
江天衎想不明白,此次回京,算是机密,只有朝堂大员才知晓,那姑娘熟知时局,难道是世家女子?
京中高门女眷不少,他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名字。
天空阴沉,临近北定门,阳光撕破浓云,大落在地上。
江天衎内心讪笑,去时落雪回时晴,当日老天爷替他喊冤,今日老天爷替他欢喜。
昏暗的金光镀在城楼上,仿佛回光返照,燃烧生命余辉,虽是朝时,却将琞京衬得死气沉沉。
江天衎有种不详的预感。
刚要进城,一队人马从城门内冲出,一字排开将他们拦下,为首的校尉斜睇了他一眼,挥剑厉呵:“拿下。”
十几个侍卫几乎同时被拽下马,被塞了嘴叫不出声,双手又被按住,只能乱踢着双腿。
天很冷,江天衎却浑身冒汗,里衣已经湿透,额头上湿淋淋的汗淌下,挂在睫毛上挡住视线。
仿佛被野兽追逐,狂奔了上百里,呼吸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坐在马上摇摇欲坠,浑身跟着打颤。
校尉面色如常,眼底藏不住鄙夷之色:“鼠辈无能,陛下有令,斩立决,我奉命护送殿下入宫。”
江天衎原本垂着头,眉眼间布满恐惧,听到这席话,立刻抬起头,笑得满脸谄媚:“有劳将军。”
校尉啐了口冷气,策马来到他跟前,贴耳说:“废物,要死还是要活,全在你。”
声音随着马蹄声隐入喧嚣,江天衎抹了把汗,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想杀他的人,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