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好呀,一群狗养的混账。都给本公主死。
我气得手脚哆嗦。推开叠叠盒盒,往抽屉翻,看看还有什么宝贝。
狼毫笔,湖州纸,前唐遗墨…一卷画轴沉在底。
抽出,展开:
画中笔墨相映,工笔细腻。并无落款题书。亭台楼榭中,一个弹琴男子。青衣直身,身形潇洒。虽披着丝质鹤氅,墨发也散了。只觉得风寒冷倦。
更细看,画中人雪肤玉质,轻蹙长眉,睫羽纤纤,样貌及其秀丽。玉颜红染,面容无暇,眉眼似是见过的。全不若女子之美,却更甚雅静幽恬。
好谪仙的画中人。菩萨似的风流,不染纤尘。
道如今,坊间契兄契弟甚多,龙阳之好者不少。历来历代的帝王也有些风流逸事。我先皇伯伯,不就吹拉弹唱,豹房里娈童无数。若是皇兄真有此癖好,也是有迹可循。
可是……
我看了又看,把画卷好,放回原位。抽屉里还有一块水滴状的蓝玉扇坠儿,冰透温凉,璞玉天成,不像是宫里制的,也不精巧,值五百两,差不多了,把它送给傅玄,他该会喜欢吧。
我把玉袖了。出去时,东宫里太监穿来窜去点烛。一排人提着灯笼,迎皇兄回来。
端庆殿明堂里,皇兄穿一身深蓝铜钱纹搭护,取了帽儿,显出网巾束发,摇一把骨扇,坐炕上歇。冯公公已经禀会过他。他不在意:“哦,拿吧。”见了我,问:“承舒,你想不想招驸马?”
“不想。”
闻之,皇兄笑道:“近来,我听父皇和陈掌印谈起过你们敕封一事,父皇说,随你们的意思,像大姐那样,不愿出宫的,似乎也没什么大碍。毕竟我朝的公主,安安分分有吃有喝。可我总觉得,你和承愉总憋在宫里不好。我有时就在想,你们也读书作文,懂得有时比我们都多,等你们封了号、开了公主府,说不定能干一番事业。”
“事业?你说的事业,无非是赈灾济贫,富国强武,我们干了,那些官干什么呢。”
皇兄忙道:“我不是来和你斗嘴,我是看着你们,不知哪里可惜了。”我道:“没什么可惜的,就算内阁大臣,难道真是夙夜勤务。没有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吗。你难道就没有偷懒,弹琴作画?你无非是一边念着君子三省,心里难受你虚度的年华,一边自己偷闲,假劝人上进罢。”
皇兄呛:“承舒,我就知道,我说了一句,你要回我三句。你不知……”“什么?”
“承愉不时和父皇一同修功法炼丹,哄得父皇给了她多少赏赐不说,还要加封她为,什么、什么凌霄殿,玄都境,镇福神女。正让礼部安排醮礼和道词。”
眨眼之间,皇妹就与我天人相隔,让我高攀不起了?
好个神女。
竟然背着我去父皇那讨宠。
但不意味着我要站队皇兄,跟皇妹扯嘴皮。我深吸一气,道:“哦,晓得了。神女就神女呗,真能成仙么?”
“还成仙呢?”皇兄忍不住坐起身,言,“承舒,人终有偏私,你向来是得父皇呵护,可你不在父皇面前露面,时有一日要生疏。”
烦死了,这个人。
我难道不知道,我就是不想。父皇他老人家炼丹练得挺入迷的,打扰他干嘛。就算我不在他面前蹦,我还能失去圣眷,把我一个嫡生的乖巧公主打入冷宫去?
何况父皇疼我,是因为我长相随他。小至今,陈吉公公便说我酷似年幼时的父皇。戴个翼善冠,就是个小王爷。
皇兄还不明白。母后曾说我和皇妹是一体两面:她唱白脸儿任性撒痴,我唱红脸儿卖乖作伪。如此,才能事事如我心。
我懒得跟皇兄耗,便道:“我有我的法子。五个女儿都来讨巧,显得太假。倒是皇兄你,多少人盯着你。 ”
皇兄撞上我的眼,躲过去,摸鼻笑道:“诶诶,我也是,□□这份心。”
保不准,他爱上男人了,怕父皇生气,皇妹那性子没我好说话,要我替他美言。
难道不能娶个太子妃固国本,安臣子心,再偷偷摸摸厮混男人。借着照顾母后,后又为母后守孝,一直拖到二十又一。皇妹还怪道,我们中,竟出了个重情忠义的孝子?
终有一天,朝臣旧事重提。皇兄,你躲不过的。
从东宫回钦安殿。路上星光灿灿,月华如练。皇妹正准备歇息。我靠在铺旁,告诉她,皇兄可能喜欢男人。
皇妹反而笑我:“他是太子,还不能玩男人?女人,太监,猫啊狗的,都行。只要他大权在握。”我说:“不是玩,没有玩,把人画在画上,说不好深夜翻看做手活,自我折磨,那是爱。”
皇妹黑黢黢的眼眸,“爱?”紧盯着我。我解释道:“就是非他不可,就没有皇嗣。等皇兄死了,就像先帝大伯。”让我父皇这个表弟捷足先登。大皇兄可能死在皇兄前面,那最后继位就是三皇弟,赵寅笙。
三皇弟如今十五岁,比皇妹还小一点,是宫里最小的孩子。七岁时,母妃因巫蛊罪处死,领养在继后方氏手里。现还未就藩。性子内敛,顶爱读《资治通鉴》。
他要做汉武帝、唐太宗之流的话,怎么能让我们无拘无束。
皇妹冷看我:“谁说皇嗣一定要皇兄生?”嗯?是让后妃私通生一个?皇妹看我的肚子,“皇姐,你又不是不可以生,你找个喜欢的男人生,狸猫换太子,可听过?”我护住胸腹:“生你个头。”乱掰扯,馊主意,怕成一段宫闱秘幸。朝臣再润色一番,站队攻歼,又是好一场权谋大戏。
何况,凭什么我的孩子就有我们给他铺的帝王路。他有连我都没有的,这么好命?
我说:“皇兄究竟是不是断袖,我还是瞎猜的呢。”
皇妹道:“绝不能让他妨碍皇兄。”是了。是了。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