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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陈菀菁来叫她吃饭:“我前院儿找遍了都没有,一想起这地方有个假山,就知道你在这了。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个阴凉处。”

“对啊,此处可‘一览众山小’,甚得我心。对了,菀菁姐姐,帮我拿下书吧。”纳兰云蘅把书扔给陈菀菁,小心翼翼顺着原路下去,最后一步时围挡也没踩,直接往下蹦,差点儿摔地上。

陈菀菁赶忙上前搀住她:“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要是摔倒怎么办?”

“嘿嘿,多谢多谢,”纳兰云蘅接过书,不好意思地笑,“这不是没倒吗?”

“不是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吗,咱们要防患于未然嘛,对不对?”

“嗯。”纳兰云蘅弯着眼睛点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今天都是你爱吃的荤菜。”陈菀菁细细给她数着,“腌好的醉蟹,桂花鸭,羊肉,还切了香瓜。”

纳兰云蘅满足地笑起来:“这么多,菀菁姐姐是要给我‘贴秋膘’啊。”

“对啊。”陈菀菁轻轻扯扯她的脸颊,话里带笑,“吃得不少,怎么不见长肉呢?”

“要我说啊,”纳兰云蘅从身边儿捋下一片叶子,捻在指尖转着玩儿,“秋天真的很适合吃螃蟹,‘时当秋暮,惟蟹是务’嘛,但像李渔那样就有些夸张了。”

“‘以蟹为命’确实有些过了,我比较认同的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对,盛极必衰,否极泰来。”纳兰云蘅点头应和。

“还有那《石头记》中也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纳兰云蘅微笑点头:“苏东坡不也曾感慨么,‘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可见,太过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呢,是希望一生愚且鲁的,无灾无难。”

纳兰云蘅将书卷起抵在下巴上,仰面略一思索,又转过头来冲陈菀菁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是个极聪明的人,虽说‘聪明反被聪明误’,但我不求什么平安不平安的,我想像昙花,纵然生命短暂,却能在人心中留下抹不去的痕迹,最后化烟化灰,化作黄土一抔,也无所谓了。而且,我想名留青史,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你这样想也是不错,”陈菀菁沉吟道,“只是,史书上哪里有女子的位置呢?”

纳兰云蘅轻叹一口气:“遑论女子的位置了,史书中连普通男子的位置都不会留,那么多人的生命就像雨一样,从天上落下,又消逝在地上,谁会在意雨的数量呢。”

陈菀菁也不由有些惆怅:“是啊,人们只会在意花开得好不好,树长得高不高,一个朝代究竟出了多少人才,哪里会管普通百姓的生活呢。”

“不过,‘事常与人违,事总在人为’嘛。规矩,就是用来被打破的。”纳兰云蘅看向陈菀菁的眼中隐含笑意,光亮的眸子更加夺目,“‘虽千万人,吾往矣’,我相信有一天,历史会记住每个人的名字。”

陈菀菁想了好久,语气有些复杂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子可以,我也可以。”

回到屋里时,桌上虽摆满了菜肴,却是一筷子也没动的。几人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类型,吃饭又静又快。收拾了碗筷桌子,纳兰云蘅咬着瓜坐在窗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红,看了半天想碰碰时,伸出的指尖又停住了,转过头问陈菀菁:“菀菁姐姐,小红什么时候能干啊?”

陈菀菁叠衣服的手停下,走到窗边看了看:“快了,再耐心等等啊。”

又等了半天,已是晌午大错,东宫陈从书中抬起头:“这下应该行了。”

“真漂亮啊,活灵活现的。”纳兰云蘅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口里不住地称赞。赏玩了一会儿,她又有些难过了,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噘着嘴道:“小红没有朋友,木头小红也没有。”

“你啊,真是孩子心性,刚刚还高兴得没边儿呢。”

“小红和我可有缘分了。那天我出去玩儿,小红就躺在树底下,我就把她放回巢里了,没过几天,她又掉下来了。后来我才知道,小红老是被其他鸟挤出来,我就把她带回去了。她就一直陪着我,然后又陪我到了阳荥,最后……也没能回去。”

陈菀菁道:“不如,你把两个小红放到一块儿,这样她们就谁也不孤单了。”

“哇,”纳兰云蘅眼睛亮了起来,语气中有了兴奋,冲过去抱她,“菀菁姐姐你好聪明啊!”

两个人找了半天,找了个杂草丛生的荒郊野外,刨了个坑,把两个小红认真摆好。纳兰云蘅又拿出一个包,向陈菀菁展示道:“这是离开满桑那天我娘给我的。我娘说这是满桑的土,想家了或者生病了就拿出来,特别灵。”

纳兰云蘅抓了一撮土洒进坑里:“‘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这也算带小红回家了。”

十六

今年的年,是在宫里过的。今年没有下很大的雪,众人都有些遗憾。添了灯笼和春联的皇宫还是有些寂静。这旷大而持久的静,仿佛从宫殿建成第一天就有了,一同走过岁岁年年,最后沉淀在每个砖墙瓦缝中。宫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这静与宫殿像一对彼此知心的老朋友,相对无语,默然立在红尘中,世俗外,始终重复着庄严的毁灭和新生,却并没有任何一段时光得以延续。

几个皇子皇孙玩儿起了炮仗,纳兰云蘅安静坐在亭子里看他们玩儿,没有丝毫参与的意思。

赵琯溪手中仍拿着本闲书,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鞭炮响时,他就从书中抬起头看看她,火光映在他脸上,成了暧昧不清的橘红。纳兰云蘅盯一会儿纷纷扬扬的碎雪花雾也似在空中炸开,就转过明净的脸回看他。

两人的视线偶尔会在风雪中交汇,谁也不笑,谁也不开口,谁也说不清彼此的目光中究竟有什么,或者没有什么。

今年的除夕,纳兰云蘅认齐了赵琯溪的家人,跟着他行礼,跟着他叫“大哥”或“四弟”。

“过年了。”梅妃从黑暗里慢慢走过来,坐到了纳兰云蘅身边,同时止住了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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