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家了,想北陵了...”小士兵啜泣着。
“你们北陵很美吧?我还没去过那。”苏岫好奇道。
扶风却苦笑道:“美什么啊?不过是那里的人拼了命地想出来,出来了又盼着回去罢了。
北陵根本不是什么大周的皇家陵园,在几百年前,它是一个伏尸百万的修罗场。”
苏岫倒吸一口气,愕然道:“怎么会...”
扶风叹道:“大周朝为了得到天下,巩固地位,屠过多少城,恐怕他们自己也数不清,他们害怕这些冤魂会找他们索命,就把他们永远都困在了北陵。
被派来镇守北陵的人,都是戴罪之身,可许多人只是因为某一位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祖宗犯了错,他和他的父母妻儿便要世世代代生活在这苦寒之地,即便是大赦天下,也没有离开的可能。”
一直坐在一旁,已经两鬓斑白又瞎了一只眼的老兵开口道:“在北陵,进来的是活人,出去的只有死人。”
扶风闭了闭眼,将莫大的痛苦咽到心间。
“我们这些长在蛮夷之地的人,身若浮萍,命比草贱,今日还在北陵,明日怕就要到了忘川,朝廷对我们不管不顾,我们生下来没有名字,因为几乎没人会正儿八经的呼唤我们,大抵都是诨名什么的,分得清彼此便罢了。
只有主人,他给我们取名字,让我们去学堂,把我们每一个都当成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牲口。”
苏岫看见扶风眼里升起的星辰,因为他提到了白榆君,那个北陵唯一的星宿。
“主人给我名字的那天我就想好了,他叫我一声扶风,我就跪他一辈子,至死都跟着他。”
“我也一样。”老兵和小士兵几乎异口同声,言罢,他们又对视一眼,目光里燃着薪火相承的光芒。
北陵拥有最漫长的冬季,严寒和酷暑与那里的人相伴而生,似乎正因如此,他们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下跳动不息的心脏才会格外炽热,皮肉下奔腾不息的血液才会滚烫似火。
情势愈渐危急,白榆君有意让军队退守五州,让出京郊。
那夜,苏岫到主帐送汤药,外面蝉鸣声尖锐刺耳,注定今夜无眠。
白榆君没有弹琴,只是伏案倚坐,着一件浅色里衣,如墨般的长发半绾着,烛火将他笼着,眉目凝重。
“听闻我们要退军了?”苏岫问道。
“再僵持下去也毫无意义,只会死伤更多的人。”白榆君扶额叹道。
“退军恐怕更是不易。”苏岫轻抚着案上的地图,指腹沿着沂水一脉游走:“退军,就是将背后交给敌人,或者你希望他们追上来。”
白榆君眼眸里映照着烛火,与苏岫目光交汇,却先行躲闪。
仲夏炽热又潮湿,两人之间似乎有看不见的野草不断疯长、蔓延、连天。
次日,白榆君选择夜间退军,退至黔州,与那里的朴霄一军汇合。
不出所料,慎王果然派军追了上来,北陵军避无可避,最终被逼至沂水一带。
泼墨太阳花就开不远处,慎王坐在行军轿撵之上,眼神仿佛在睥睨水边的一群蚂蚁,他们再也无路可走了。
北陵人大多不通水性,就算有些人可以勉强渡河,但战马不能,而对于骑兵而言,丢弃战马,就等于失去生命。
慎王被人扶了下来,他已经年逾不惑,一早没了意气风发和鲜衣怒马,当年他风华正茂之时与那草包皇兄夺嫡,本是志在必得,却被蛇蝎妇人横插一道,就是如今的太后,那时的他显然没有那些老谋深算,还有那朝堂之上的旧朝老臣,以苏氏为重,步步打压他。
他失了京都一次,就要用近三十年来还,好在如今他终于熬过来了。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慎王骤然高声吟道。
是项羽的《垓下歌》。
他声音越高,越是激昂士气,暗处生花旗便飘扬的越招摇。
已是黎明时分,最后一颗星宿终究还是要陨落。
而下一刻,慎王轿撵旁最高最大的旗帜倏地被射下,落地一声闷响,全军震荡。
苏岫藏在北陵军之中,手握弹弓,眼神阴鸷。
她因为愤怒而微颤的手臂忽地被握紧,她回眸一瞧,白榆君正低头看着她。
看着那面具后的双眸,苏岫莫名就平静了下来。
“你放心,我不是西楚霸王,你更不是挥剑自刎的虞姬。”白榆君又指了指自己的黑马:“我的梦魇更不是青白毛色的乌骓马。”
苏岫一挑眉:“你为它取名叫梦魇?”
白榆君点头:“怎么?”
“没什么。”
苏岫笑靥,随后她倏地踮起脚尖,伸手勾在白榆君的颈间,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轻轻在那下颌落下一吻,轻飘绵软,转瞬即逝。
白榆君一怔,心尖蓦然轻颤,好像一枚羽毛悄然滑落,无声无息又响彻心底。
苏岫恣意张扬地看着他:“不过,要是能跟你死在一块,也不亏。”
两军相对,唯有交锋。
慎王却在击鼓前收到紧急军报,他拆开一看,脸色骤变。
他先前占领的渔城遭到大规模偷袭,他本来已经派人去增援,最让他料想不到的是,援军反了。
那个黄岱,竟然关键时候反水!
“王爷,黄岱现已荡平渔城,朝我们这边赶了,说不定...”情报兵话还没说完,就听远处传来阵阵铁骑掠地之声,马儿嘶鸣响彻山谷。
苏岫看见那个传说中的锦纹将军由远及近朝他们奔来,她望向那张少年面容,却觉得莫名熟悉。
直到他行近,苏岫才终于认出,竟是那夜暗中救下的少年。
“原来你叫黄岱!”苏岫笑着朝他招手。
黄岱也难得地露出笑容,在马上朝她喊道:“我就说我会来见你的,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
跟在黄岱后面的另一位将军,是北陵军的朴霄,他面色冷峻,看上去就是少言寡语的人。
只见朴霄在狼王旗前下了马,向白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