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瞿听年是不世出的天才,一个人继承了天师府所有的道法,并在二十一岁那年一人一灵毁灭了不尽的妖魔,是修真界的传说。
跟着她的那一灵叫白瓷,本来是一个瓷瓶,瞿听年把他带在身边温养着,逐渐养成了妖精。
剿灭妖魔时,瞿听年从阵法铺就的黑洞里面带出来一只魔头,他身上的魔气纯粹,却无自我意识,一双眼睛澄澈又空洞极了。
白瓷如今是个五六岁小男孩的模样,他仰头看着眼前高大的男魔头,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杀了他?”
瞿听年漫不经心地给魔头穿好了衣服,戳了戳白瓷的额头:“小孩子不要打听那么多。”
她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白瓷莫名读出了一点悲戚,便不敢再问。
魔头是一张白纸,不懂吃饭穿衣,也不懂交流倾听,瞿听年只觉得自己带了两个孩子。
她给魔头取名晏徊。
又过了三年,晏徊有了自己的意识,他问:“当初为什么不杀我?”
瞿听年笑:“杀还是要杀的,但是如果你能变成人,我便放过你。”
魔是没有灵魂的,也没有心,他变不成人。所以他猜不到瞿听年的意图。
瞿听年带着白瓷和晏徊行过山水,灭了无数妖魔,自认为生活还是很肆意潇洒的。
晏徊偶尔神智清明,他开始对白瓷抱有敌意,因为白瓷可以窝在瞿听年怀里,但他不可以。
白瓷被他无数次的骚扰搞烦了,终于有一天爆发了,他指着晏徊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是年年心上人送她的礼物!她最宝贝我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登鼻子上脸!”
心上人,宝贝。
晏徊愣在原地,这两个词他猜到了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假装听不懂。他艰难地抬头看着瞿听年,张口想问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瞿听年是很好看的一个灵者,由于风餐露宿她现在穿得简便又朴素,长长的头发只是挽着,但是素衣掩不住她艳丽的容貌,她看着白瓷,弯了弯嘴角,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但白瓷却打了个寒颤,退后了一步,慌乱道:“对……对不起……我……”
瞿听年伸手覆在白瓷的头上,一股灵力把他压得跪倒在地,在白瓷惊恐的眼神里,瞿听年笑意不减,直到把他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瞿听年捡起瓷瓶,放进贴身的口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晏徊解释:“既然想当宝贝,不想当人,那就好好待着吧。”
晏徊犹豫道:“你的心上人,是谁?”
瞿听年诧异地挑眉,回答:“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我会惩罚白瓷。”
“晏徊。”晏徊听到瞿听年叫他,却发现她并没有看他,只是说,“我十岁就认识他了,但是他已经不在了。”
他意识到那是他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知道了。”晏徊垂下头,又是一片波澜不惊的表情。
瞿听年习惯他这副冷淡的样子,也不再解释了。
等夜里晏徊睡熟了,瞿听年轻轻敲着白瓷的瓶身,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轻轻说:“我不想再听到今天这种话。”
白瓷悚然,瓶身都在颤抖。
他好像终于知道了瞿听年隐瞒了五年的秘密。
他早该知道的。
因为她叫他晏徊。
她是个清醒的人,从来都是。
后来的事情,白瓷记不清了,他作为瓶子的记忆总是有限,只是大概知道瞿听年又带着晏徊去了很多地方,有四季如春的苍茫花海,也有冰寒料峭的万里冰原,有人山人海的古老城池,也有千山孤寂的绿意丛林。
白瓷依稀听到她说,原来这些景色,眼见的总比听说的要壮阔。
晏徊一直陪着她,他寡言少语,大部分时候都在发呆,只是拥有神智的时候,目光柔和又缱倦。
瞿听年说:“你现在真像一个人啊。”
他以为她说他像人类。
可他听不到自己心脏在跳动,只能用苍白指尖为瞿听年挽起一头长发,发梢拂过他修长的手指,那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触感。
晏徊不知道每天瞿听年都在用灵力洗涤他的经脉,让他愈发地接近于人类。
一日偶遇妖魔,那妖魔攻击了瞿听年,晏徊为了保护她出手了,只是一旦沾血,滔天的魔气自胸口涌出,他不可抑制内心的杀意。
瞿听年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睡一觉吧,交给我就好了。”
双眼赤红的晏徊本来该失去神智的,却意外听从了瞿听年的话,乖乖不动了。
瞿听年面无表情,几道灵符把妖魔炸飞,带着晏徊就走了。
从那天开始,晏徊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终于有一天,他睁开眼,发现有血从额角流下,流经他的眉毛落入眼里,让视线模糊了,眼里一片血红,他看不太清旁边的人影,却还是下意识地牵着她。
“别怕瞿听年。”
瞿听年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是失去了意识还是没有力气回答,晏徊听到了滴滴答答的水声,随后才意识到那不是水声,是瞿听年的血滴落在了地上。
晏徊想转头看她,却被瞿听年推回了脑袋,他只能伸手去摸她的脸,入手一片黏腻——那也是瞿听年的血。
“不要看我。”瞿听年的声音很轻,她握住了晏徊的手,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现在红得可怕。
“你不是最强的灵者吗?你为什么会伤成这样?”晏徊哑着嗓子问。
瞿听年却答非所问:“我现在的样子很不好看,我希望在你的记忆里,我永远是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看的人。”
“年年,你永远……”
“永远多长啊,一辈子的事。说不准呢,以前也有人说要永远保护我。”
晏徊听到她一声轻笑,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又叫我年年了,真好。”然后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是瞿听年吻了他。
这个吻带着血气,一触即逝。
“你不是魔。”
晏徊还要再说什么,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