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音扭头对跟进来的送煤工说:“煤要放后院厨房,麻烦先生多走几步。”
男子本来瞧着两个美人对峙,正在疑惑她们的关系,冷不丁听见请求,便连声应道:“不麻烦不麻烦。”
送煤工顺着颂音指的方向闷头走过去,又听屋里的美妇人说:“来了就进来,还要我请你么!”
接着门口的小姐冷淡回道:“不着急。”
声音清凌凌的,似玉石相击。
他的脚步不自觉慢下来。
“阿音。”
忽然,上房的门帘被挑开,从里面走出个西装革履的漂亮男人,头脸修饰得一丝不苟,气质冷然,一双大眼跟鹰隼似的泛着利光。
颂音对上他的眼睛,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
她拿不准该对他摆个什么态度才好。
反正现在她不想看见他的脸。
曾成然见她做出回避的姿态,眉头皱起,“阿音,天寒地冻的,站雪地里做什么,快进屋来。”
语气自然,丝毫听不出半刻钟前他还陷在激烈的情.事中。
颂音背过身,边朝后院走边说:“我怕那工人找不到厨房,去看看。”
说完,她连招呼都没打,踩着雪钻过月洞门到后院去了。
曾成然瞧着雪地里颂音的那串小脚印,感觉小东西今天有点反常。
难不成……她发现了?
不应当啊,要是发现了,以她刚烈的性子,不会这样冷静的。
江华韵看男人望着颂音背影若有所思的模样,冷哼一声掀开门帘进屋里去了。
*
后院地方不大,厨房并不难找。
颂音赶过去的时候,煤工已经将蜂窝煤在厨房檐下靠墙垒整齐了。
他放下最后一块煤,直起身回头瞥见颂音,咧嘴笑道:“小姐,放这儿没错吧?”
他身材高大,笑容明亮,正是个无忧无虑的青年人模样。
颂音受他感染,也弯了眼睛:“是,放那里很好。”
煤工得了她肯定,笑意加大,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
他拍拍手套上的煤灰,自作聪明多嘴道:“小姐,今儿过节,您跟父母闹了别扭,服个软就过去了,家人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颂音一愣,随之气得浑身抖颤起来。
敢情他以为曾成然和江华韵是她父母!
她咬紧银牙,红着脸冲面前陌生的青年贡献了此生第一次出口的粗话:“你……你……你混账!”
*
曾成然想叫颂音进屋,但煤工前脚走,后脚粮油店又派人送来米面,如此一来,颂音便又有理由在外奔走指挥了。
她脑子里乱得要打结,只有身体忙起来,才没精力胡思乱想。
厨娘和小丫鬟回家后,颂音又挽起衣袖和她们钻进厨房一块忙活,顺带旁敲侧击问了问江华韵的社交情况。
厨娘对这位随和的大小姐很有好感,当下知无不言,有什么说什么。
原来,自颂音出嫁,江华韵过得倒比从前还潇洒。
日日约人打牌、看电影、跳舞、听戏,在家呆的时日很少,往家里领人也都是牌搭子,小打几圈就散了。
男人却是从没领过。
颂音沉默地想,当然,她又不傻,会把男人明目张胆带回家么?
今天大概是等不及了。
听他们二人在床上的蜜语,那配合默契、亲密无间的样子,定然不会是初次。
一想到他们此前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做那种事,颂音胸口的恶心又泛滥起来。
她机械地搓洗着手里的白菜,偶一抬眸,看见厨娘正在处理案板上的鱼,剖开的鱼肚露着里面的血肉。
闭上眼,似乎都能闻到粘稠的腥味。
颂音收回视线,对着盆中的清水连连干呕。
厨娘闻声,停了动作,用围裙擦擦手,蹲下身问:“大姑娘,您没事吧?看您脸色坏得很呐!”
颂音脸色苍白,勉强笑笑,“没事,应该是没吃早饭,饿过头了。”
厨娘哎哟一声:“我的好姑娘哎,干嘛不早说,等着,我给您炖个鸡蛋,再搅碗红糖水,保管吃了立刻就精神满满。”
厨娘转身去忙,颂音闷头坐着,突然很想哭。
爸走的时候,她没哭。
因为她还有个妈和一大家子仆从要照顾,哭不仅不顶事,还会叫人小瞧。
被嫁给大她十八岁的老男人,她感情上恨归恨,也没哭。
因为理智告诉她老男人有钱,可以帮家里还剩下的债。
那时她心里有盼头,吃什么苦都不觉得苦,总想着苦尽甘会来。
现在日子确是渐渐好起来了,结果又出了这种事。
这事若叫人知道了,她还怎么活?
光是想想,颂音就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她捏捏眉心,搓干净盆里的白菜,甩甩细指上的水珠。
“阿音,”面前忽而落下阴影,男人富有侵略性的气息环绕住她,“别忙活了,晚上我叫馆子送菜来。”
厨娘和小丫鬟没想到曾成然会进这狭小的厨房来,都接连找借口溜出去了。
颂音坐在矮凳上,弯着身子装聋作哑。
为方便干活,她脱了大衣,剪裁得当的旗袍勾勒出她细细的腰身和胸前傲人的起伏。
坐着的姿势更是完美地显出她臀部的挺翘。
曾成然欣赏着颂音身上完全不同于江华韵的秀美,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
“怎么了,小东西,大过年的,闹什么脾气?”
他面上带笑,那笑却没达眼底。
颂音垂下长睫,想了想,撅起嘴说:“你不是说出门见客户么?怎么来这样早?也不叫我一起。”
看见曾成然表情的那一刻,她猛地记起,其实曾成然的脾气不算温和,惹恼他绝对没好处。
毕竟是十几岁就跑码头打天下的混混出身。
而且,她还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