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听后一笑:“将军,算不得奸细,那是李都护在军中的眼线。”
“这军中有士兵向着外人禀报主将的行踪,还不算奸细?”陈浮确放下碗筷,眉心微蹙。
常安就着面饼喝了口稀粥:“李都护见将军身份尊贵,让人向他透露大概行程,时刻备着为将军接风洗尘,趁机阿谀奉承一番,这本也无可厚非。他本性吝啬怕死,借他百个胆子,也不敢探听行踪。将军不必为此忧心。”
“军中士兵生了二心,我们就任由其自然发展?”
“俗话说人有二心生祸患,将军防微杜渐,觉得那人不忠,可找个由头把他打发了。不过卑职觉得不必那般大费周章,毕竟一个小喽啰被人捏住把柄,拿钱办小事。于将军而言就像是掉了根头发,无关痛痒。”
陈浮确想到自家阿爹隐隐渐秃之势,头皮一阵发麻发冷。
他指了对面光秃秃的枝丫:“常校尉,头发一根一根往下掉,迟早有一天我就像这树。”
常安笑了笑,宽慰道:“将军,不会严重至此的。”
他目光掠过枯树,最后落在陈浮确的脸上。
“世上万物不总是非黑即白,完美无瑕。眼里偶尔也是要容些沙子。若是将军凡事区分得清清楚楚,如此,太累了。”
陈浮确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瞧着天光破晓,脑子里想着五日前的闹市惊马和他的义正词严。
也对,人无完人。
待回过神来,见常安起身恭敬抱拳,朗声道:“将军,是属下僭越了。”
陈浮确连忙托住常安的手臂:“常校尉随我深入敌军,生擒首领,早已是生死之交。不用这样跟我客气。”
“那都是属下该做的。”
“你看,又客气了。”陈浮确佯怒,“你我可是过命的交情,都抵不过那些虚礼吗?”
常安也不再推辞,笑着应下。
安顿好随行人后,两人径直去往镇北将军府上。
时至正午,厚云压顶,好在厅内炉火熊熊燃烧,偶尔传来丝丝暖意。
寒风呼啸而过,屋内阿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坐在对面少女笑着开了口,比一般女子要清脆的声音在不大不小的厅内回转:“萧阳天气不及上京城暖和,待会儿怕是会下雪。需要让下人再添置些黑炭吗?”
话中虽是夹杂关切阿福冷暖之意,说话这人却是在询问前方的陈浮确。
阿福眼珠子转了转:“世子您冷吗?”
“不冷。”陈浮确瞪大眼睛转过头去,仿佛在对阿福说别问我。
“那就劳烦周姑娘了。”阿福叹了口气,“阿福的身子板实在比不过这一屋子的习武之人。”
“行。”周妍姝浅笑招呼婢女去准备。
坐在主位的周维笑着感慨:“小陈将军年轻体健,我这一把老骨头受不了风,可比不得咯。”
“周将军莫要说笑了,您正值壮年,怎会是老骨头?我是因为从小体热,这才让您见笑了。”陈浮确又朗声道,“这谁都有年少时,想必镇北将军少时更甚于我。”
“小陈将军几月不见,越发的能说会道了。”
“还行吧。”陈浮确腆着脸应下夸赞。
“哈哈!”周维爽朗的笑声惊起屋外一群鸟雀,扑棱棱地四散开来。
“小陈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周维斟酌半天措辞,最终只能想到,“纯稚。”
陈浮确挑眉不语。
周维举杯道:“小陈将军,这西凤酒是我特意为你们准备。快尝尝,怎么样?”
陈浮确浅尝一口,点了点头:“入口不烈,回味醇香。很不错。”
“好酒!”常安竖起大拇指止不住赞叹。
“多谢。”周维举杯饮尽杯中西凤酒,“对了,听闻小陈将军年中刚满了十六,不知可有议婚?”
“还没呢。”陈浮确不甚在意地看了眼酒杯,“怎么,周将军是准备给我介绍?”
“小陈将军快人快语,那我也不扭扭捏捏了。”周维满脸笑容,指了指安静用餐的周妍姝。“你看我这姑娘怎么样?”
周妍姝停箸,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周遭空气似凝固般,他的心猛地悬空。陈浮确不安地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发现并无异样。抱歉道:“我……不好贸然评价,毕竟仅见过两面。”
而周维自顾自地介绍起来,颇有一番骄傲意味:“我这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文能武,才貌兼备。尤其是……”
“好了好了。周将军,就此打住,别把他们给吓着了。”
“常校尉?”周维眉头一皱,似因他的打断微恼。
常安打趣道:“周将军,小陈将军心中有人呢,就莫要给他介绍了。”
周维盯着陈浮确看了半晌,挥了挥手道:“常校尉,莫要再说笑了。”
陈浮确听得直皱眉头,就算是不相信也用不着这么说吧。
“我没在说笑。”常安一愣。
“小陈将军怎么可能……”周维起了身,一个劲地咕哝道。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全屋人都能听见。
陈浮确怔了一下。
什么叫‘他怎么可能’?他就不能喜欢一个姑娘吗?
他咬牙道:“周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小陈将军莫怪莫怪。”周维一边摆手一边讪笑,“我只是有些意外。”
意外?这是看不起他?
陈浮确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冷笑一声,随即不再理会。
“唰——”
一支冷箭直冲屋内,劈开了原本热闹温暖的气氛。
方才还踱步的周维登时倒下。
空气中传来甜腻的血腥味,一时间屋内侍卫严阵以待,婢女尖叫慌乱,撞倒的花瓶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有刺客,有刺客!保护世子!”阿福反应过来高呼,手忙脚乱地挡在陈浮确身前。
“起开!”陈浮确一把推开了阿福,急忙去查看周维伤势。“派人先去叫大夫!再去追那该死的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