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清云神色稍显愕然,竟是排办局局长,四司六局均是外头请来的,一应事务还是依府中管事,排办局所用之物也倚府中采买的所约束,想至此处,手中的墨笔又攥紧了些。
局长规规矩矩作揖后,将拟好的帖子奉上,待崔氏看过后,铺着的是密密麻麻购置的宴上所用器物名,小到新置的碟盏也是一应俱全,才听他不慌不忙道:“今儿与府中采买的相商后,添上旧置的,重拟了份帖子,总共耗银八十九两金,除去修缮的,新置耗银六十八两金,又有租赁耗银十三两金,另调换所得银是四两金。这是账本,一应事物,明细皆有,请大娘子过目,若再有需新置的也好请帖去办了。”
崔氏未语,示意女儿从自己手里接过账本查验半晌后,清云露出满意的神色,又细看了一番拟好的帖子,倏忽间,她的眼波闪了闪,一双秀眸里是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她放下帖子,先是看了眼母亲,见母亲正歪身盯着自己,眉眼有惑意,便问道:“账本无误,这帖子倒一时半会儿看不完的,母亲可是累了?今儿送来的帖子确是多了些,不如先歇息一会子。”
崔氏怔了怔,转瞬间明白道:“倒是有些困乏了。”又扭过头对排办局笑道:“一应事物想是局长已思虑了许多,定是周全的,也不必再置办新物,帖子也不急着拿去,看完无误后我遣人再送去便是。”话毕,局长只好听事撤了身。
见局长没了人影,还未等崔氏问话,清云忙催道:“芜儿,你且快去叫方回家的过来,是有要紧的事。”
“是。”
“可是什么要紧的事用得上礼房的人?怎让排办局的走了?”崔氏问道。清云拉过母亲的手,神色平常,慰道:“自然是内宅之事才让走的,母亲莫急,等方回家的来了便知晓了。”
约摸半刻钟的功夫,方回家的喘着粗气跟在绿芜后头来了,见人一到,清云立马问道:“这几日礼房可有到新置的事物?”
方回家的先是定眼一瞧,随后脸上堆起笑来,“四姑娘说笑了,官户家的来往,礼自然是日日都有到的。”清云抿了抿嘴,心下又有了主意,将帖子正对她道:“你看看,可有这些东西?”方回家的仅是上前扫了一眼,脸色稍显异样,清云见状,又道:“今儿我与母亲在府中闲逛,见一应事物俱全,母亲甚是欣慰,不曾想,排办局的来送帖子账本,我想着,既府中采买去了,新置的事物也该是满月宴上要用的,我略看了眼这帖子,仅是剔红莲纹瓶,席面上便少两只,玉石盆景也差两座,虽只是三两金的事,可也是少了,少了便是没拿出来,自然放在礼房,你是礼房管事,也该让他们拿出来,若是采买的偷了懒还是写错了账本,也该罚他们的不是?”
此话一出,方回家的心下会了意,仍垂首堆笑,不改面色,“四姑娘所言极是,新置的事物自然要拿出来的,底下的小厮若有做些腌臜的勾当事也不能藏着,让主母动气是奴的不是,奴即刻去办。”话毕,见崔氏开口回道:“你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小厮若有用的不得力的也该同我说,你且去办便是。”
见方回家的离开,清云正欲开口,崔氏拉过她的手,神色平静,笑道:“我明白你的用意。”
“可——”清云想说的话再次被打断,有使女来传去东院用晚饭,便只好作罢,此时大老爷也已归家,一家子便一起去了东院,同二房三房的陪江老太太用了饭,饭后略坐了一会子便各自回了西院各屋。
三房行至分岔口各自散去,大老爷一早便注意到清云神色似有些闷意,关切道:“御下之术非一日之功,累了便日后再学,莫把自己累坏了。”
清云闻言,揽过父亲的臂弯,终于眉眼舒展道:“若累了,自然有爹爹替女儿同母亲管内宅之事,可爹爹日日忙于大内,哪儿这样的闲工夫呢。”话毕,见崔氏一旁笑得正欢,大老爷轻咳了一声,随后红脸道:“没大没小,可不是官宦家淑女。”
“你父亲说的极是。”崔氏侧身拨过清云耳畔凌乱的发丝,清云不以为然,跟道:“何为淑女?有道是娇艳者在世极易得,贤淑者则为世上所难逢。既做淑女,便是世间极难得的女子,可既难得,便是千时万时不得乱了分寸,方可配得上贤淑二字,可何为分寸?便是千人千面,千面千心,女儿只觉得此时此刻是最好的分寸,那便是淑女。”
“瞧瞧这张巧嘴。”大老爷服气道,心下似有些回忆,半晌后,对着身前那绯红的天色对崔氏道:“倒是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话毕,清云接道:“今儿平津伯府的舒大娘子来后,只瞧我一眼便说我的嘴同母亲相像,爹爹也这样说,可见是真的了。”
“哦?”大老爷稍显愕然,“这位伯爵大娘子倒是有印象,是去年中秋宴上,一直拉着你不肯松手的。”崔氏又一旁似有点醒道:“是了,今儿过来还看了珠姐儿,她家大儿媳,祁大娘子,你定不认识,长得水灵灵的,身段和璟儿相像,这次来,她又送来了贽见礼……”
三人一路谈笑回了内院,大老爷一如既往去了书房,母女二人在后院吃茶赏月色,崔氏放下茶盏,对身旁藏于月色的清云轻声道:“我知道你还藏着心事,是为了今儿那份帖子?
半晌后,清云点头道:“那几件器物……该说是那三两金,确是不见了,也并非采买的私吞了去,早知有今日一问,便是与礼房串供后分了这几两金,问也问不出实情了,母亲既知,为何让他走呢,若一味这样下去,咱侯府又要损失多少财物?”
崔氏歪身,将双手置于清云膝上,笑意勉强,话语淡然道:“从你祖母将内宅钥匙交于我时,我便知道了。”
清云突然哑言,神色惊诧,听母亲继续道:“当我同你一样,问起你祖母此事时,她同我讲了一则故事。”
大荒之中,孽摇山里,有一种九头鸟,因睁着啄食互不相让,最后九败俱伤,肉也没吃到,若是谁肯让步,那肉便螚吃上,甭管谁吃到了,进的都是同腹。
“礼房的,采买的,都是府中熬成的人精,是用惯了的人,虽偶有贪食便宜,为人处世却从未逾矩,人是侯府的,金银是侯府的,进的便是侯府的兜子,又有何不可?”
清云似是觉得母亲的话有理,又觉得哪里不对,直搅得头晕,又想着,若一味地放任不管束,肉总有吃完的时候,那时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