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尊重阿的意愿的。阿想精研医术,她就收他做学生;阿想得到认可,她就训练他,教他正统的研究方法……究竟是她的方式出了问题,抑或阿真的是自愿选择了这样的人生?
华法琳觉得应该和阿好好地谈谈这个问题,尽管她确实不明白阿为什么有意无意地回避她的追问。五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事?阿想要什么交代?是什么答案跨越了半个世纪让他直至耄耋之年依然耿耿于怀?
华法琳根本无法理解短寿之人的执念。华法琳盘算着她该抽时间去找林雨霞,让她帮忙问问罗德岛那边,博士有没有消息过来。若说如今华法琳还能指望谁与她有哪怕只是片刻的感同身受,那也只有接受了她一滴血的博士了。
然而当天晚上,拥有城邦联盟一个军队编制的雇佣兵团和赏金猎人就冲进了下城区。他们单兵作战训练有素,整合在一起却成了浩浩荡荡淹过街衢的污水,所过之处一片腥臭狼藉。警觉一点的住民都吓得赶紧关门闭户装作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狭窄的巷道里躺倒的都是林家人的尸体。
林雨霞安排下来的看守、暗哨和巡逻组成的层层防线被一路撕开,自落脚下城区就照管华法琳和阿的吃住的那个斥候急着去找林雨霞报信求援了。华法琳透过窗子看到月光下遍染血红的街道,心中悚然一颤,知道欠下林雨霞太多的人命。
华法琳披上黑色的斗篷,收拾好随身的手提箱,准备带阿转移。出了房门,他却看见阿还坐在客厅里——沿着客厅的墙布置了几张简易病床,安置了几个需要住在医馆的病人和陪床的家属,阿每天都会亲自查看病人们的情况。
华法琳走进客厅,对病人家属们探询的目光无动于衷:“阿,我们得走了。”
阿慢条斯理地摸完最后一个病人的脉象,往袖子里拢起双手,突然露出一副溃散的疲态来。
“先生,我们能到哪里去呢。”
“管不了那么多,总之先离开下城区。”
突然,窗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里炸响,伴随一阵阴冷的带有硝火气的风卷到华法琳的脸上。她返身掏出针剂枪,指着闯进屋子里的三个卡兹戴尔佣兵。
“你可真是让人好找啊,华法琳。”
华法琳认出,他们之中有一个是血魔。
“真没礼貌,按辈分算,你该叫我祖奶奶。”她轻蔑地眯了眯眼,“进化急刹车的小垃圾。”
“进化什么,什么急刹车……?”“蠢货,别跟她废话!动作快点,我可不想跟更多人分赏金了。”
阴沉的萨卡兹佣兵一脚踹开血魔,提着刀就上来了;他的同伙啐道:“后面那个老东西要活的,这个女的死活无所谓。”
“嘻嘻嘻……”阿窝在轮椅里,背着身冷不丁阴恻恻地笑起来,笑得他面前的病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怎么敢在医生的面前大言不惭,说‘死活无所谓’?”
华法琳扯下斗篷,血翼在逼仄的空间里展开到极致,双目猩红,獠牙毕露。她压低重心就冲了上去。
她细瘦的双腿微微一屈,纵身跃起,血翼带着潮湿的腥风摇摆横扫,将她那个有点先天发育不全的同族狠狠扫到墙上拍成一张轻薄的皮影;她单脚踩在萨卡兹的肩膀上,全身重量压在脚跟,翅翼迅速收拢加速下压,金属加固过的尖细鞋跟当即压穿萨卡兹的肩胛骨,换来一声惨嚎。华法琳充耳不闻,再度借力弹起,落到另一个萨卡兹面前,矮身躲过他的刀,贴着他的刀锋伸出手锁住他的脖子,针剂枪紧贴上来,钉了一针马钱子注射液。
华法琳料理完这些人,阿刚赶着把病人和家属们送出去。他拨着轮椅的轮子转回客厅,低头瞥了一眼被华法琳放倒在地的三个人。三人都惊厥抽搐,有恶心和窒息的症状,程度不一。
“先生,□□30mg致死量——你还是手下留情了啊。”
华法琳冷笑一声:“这里现在是医馆,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在这儿杀人。”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从走风的窗户飞进来,刺穿华法琳的双翼,华法琳踉跄一步,紧接着意识到不对。弹头暴裂,震荡开浓郁的血雾——是华法琳的血。
华法琳跪了下来,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叫。弹头的内容物泼洒扩散,在血族的翅翼上烫出一个个洞随即连成一片,伤口快速溃烂崩解,冒起热烟。
“先生……!”
阿大惊,颤颤巍巍地撑着扶手站起来,扑到华法琳身前,将轮椅拉到身前挡住射线,查看她的伤口。
“别碰!!”华法琳牙关打颤,惨白的脸上冷汗直流,被腐蚀的剧痛让她的嗓音都扭曲了,“他们用了……圣,圣水弹……”
圣水弹接二连三在墙壁、地板上爆炸,溅射出的液体对普通人没有任何杀伤力,却可以腐蚀血魔的血肉。从这威力来看,这圣水弹至少接受过拉特兰主教那个级别以上的圣徒祝福。华法琳的血翼被蚕食了半片,背部也有好几处灼伤,没有任何药剂可以治愈这种伤痛,阿只能给华法琳注射一针止痛药。
“阿,我们,走不了了……”“先生,别动,先包扎……”
阿话还没说完,赏金猎人和雇佣兵就在圣水弹的掩护下冲进了医馆前院。
没有多少时间了。华法琳异常冷静地接受了如今的局面。
好一点的情况,她和阿活着被交给城邦联盟,阿被送到医师协会或者其他某个组织监管起来,而她去坐牢;坏一点的情况,阿的境地和前一种没什么区别,而她被就地格杀,尸体按照实验价值序列进行分割,卖给黑市和各种非法实验项目。
密密匝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华法琳一把拉住了阿的袖子。
“阿,告诉我,你的想法是什么?”
华法琳喘息着,背上的疼痛让她的气息极度虚浮,她的逼问却越来越急切。
“你是不是自愿的?你自愿选择了这样的人生?
“如果你不想要我的血,不想重生,不想再去其他任何地方,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满足你。”
极度的、随着呼吸缓慢蔓延又四处牵扯的疼痛已经麻痹了华法琳的神经,她在逐渐失去大部分的机能和知觉,而一种更深的迷茫和哀痛像海潮拍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