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满心以为自己和莲家闺女原就是投错了胎，后来发生的一切只是各回各位罢了，可做人也不是都好的。”她神情低迷，像大多数困惑的人一样，对欲望颠三倒四，不知今夕何夕。
“莲多蕊一直都是我，仙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汤多药和汤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真有私情么？”
莲多蕊猛然抬首，眼神像警惕时候的猫，好像随时都能给你一爪子的劲儿。
“仙人不感觉这种事情来问我很是伤人吗？”莲多蕊眸子悲凉，死死盯着玄姬。雨还是那般大，砸在亭子的瓦片上，啪啪啪，亭子外的雨织成了密密麻麻的雨帘，悲凄苍凉的很。一切声音离三人那么近，却又好像天边，都是背景音。
“你被辜负了？”玄姬自以为体贴地换了个说法。
“……”莲多蕊苦笑。
“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蝶恋花还是花恋蝶的，我早不想知道了。成亲半年后，我的肚子没有动静，成亲一年后，我的肚子还没有动静，成亲一年半，我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这有那么重要么？爹爹说这不重要的，多药和老太太却总给我灌各种汤药，带我拜各色菩萨。”莲多蕊回忆说，玄姬少有这么敏锐抓住别人情绪的时候，她注意莲多蕊用了人一个字“灌”，她很厌烦喝药这件事。
“我是一株莲花时看过许许多多河边浣洗的女人，里面自然有大肚子的，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去羡慕她们，那么笨重。但当你成为观音庙的常客的时候，以前的你就没那么重要了，我那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一个孩子。可无论我多么虔诚，人妖殊途，我感动不了神仙，我也感动不了老太太，我最后还弄丢了自己的夫君。”
她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那么平静，没有伤心亦没有眼泪。
“那个丫鬟叫倩碧，老太太起的，是不是很好听啊，倩丽碧影动人心，摇曳花容惹人爱。虽然刚出现时她穿的破破烂烂，但我能从多药的眼里看到惊艳，当初遇见我时他何不是这般看我，我曾经很熟悉那种眼神，原来不是唯一的。身为一个女人，我是不愿接受这样一个女人出现在自己的丈夫身边的，我想我没错，对么？这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他还是尊重我的呀，倩碧变成了老太太的丫鬟而不是汤多药的姨娘，可我心里还是很苦，我喜欢喝莲子汤，不能去芯，否则心里就格外的苦。可慢慢的，我明白了，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日子不能一直苦，我想重修旧好。我打起精神，梳妆打扮让花儿去寻多药，我在这湖心亭等他，这是我们相遇的亭子。而那天，天气不好，像今天一样糟糕。我应该选错了时候，天很晚了，这里也没有满塘子的红莲碧叶，全是枯荷，一望无际的死寂。我为什么选在那个时候，我应该再等等，等春去夏来莲花开再约他，也许有不一样的结果，对么？”
她问玄姬的，玄姬答不了，因为她不是莲多蕊心里那个人。
“他也许是来的路上淋了雨，也许不是。他从身后握住我的手，他手掌湿了，我感觉他还是爱着我的，在那一刻……多可悲，他没有认出那是我的手，也许在他心里‘莲多蕊’的手是冰冷的，‘倩碧’的手才是温暖的……我应该是被爱过的，所以它走的时候我感觉到了。”
此时的脑子里好像回响那晚汤多药嘴里呢喃出的名字，倩碧。当时的心应该裂过，当时的胸膛应该沸腾过想要杀人，当时自己又是怎么忍住的？也许不需要忍，自己原本就是懦弱的，懦弱到看他一眼就想拖一时，就这么一直拖着拖着。
“仙人要听的故事都在这里了，我可以走了吗？”她前半句是对玄姬说的，后半句问的是凤来。玄姬拦不住她，凤来却可以杀了她，这是妖的本能，感知强者，夹缝苟活罢了。
“你为什么只有半颗妖元？”问话的是凤来。听了别人的故事，自然也多了两分好奇，这颗莲花精元神恍惚，精魄不稳。
“我三年前给了多药，就是他溺水那次，我救了他。虽然我力气很大，但他溺水太久了。可是他没有好好爱护，所以枯萎了。”莲多蕊没有走出这个庄子，她越说越泣不成声，最后终于崩溃了。
亭子外雨还在下，打在她身上，嫣红的薄衫紧贴着她的肌肤，她缓缓蹲下身子，大雨里，哭声悲凄。因为已经毫无保留的开放，所以遇到无情的暴雨只能任由莲叶被一片片打落么。
这一日没有莲子汤喝。
雨晴后，管家汤叔亲自跟着马车来接二位仙人回汤宅，因为汤多药醒了，但管家汤叔脸上着急的情绪可比欢喜多的多。
这一次的街道是空旷的，路面积水形成一片片凹洼地，马车畅通无阻，“哒哒哒”地很快就赶回了汤宅。
聚芳院里人很齐全，挤挤攘攘老爷奶奶丫鬟婆子，门外的战战兢兢杵着，门里的扎心挠肺等着，为什么这么多人呢？
应该到午时了吧！
汤多药确实醒了，他眼睛是睁着的说明他人是醒着了，可他就是不能动，手指不能动，嘴巴不能动，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睁开闭上。这么个人，像活着，又像死了，汤宅上下没人能接受的了。
“仙人啊，多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多药啊！”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汤老太太踉踉跄跄就要扑倒玄姬，被后者轻轻躲了过去。玄姬心想，汤老太太真是有些难缠劲在身上的。
“他寿元已尽，先前一直是有人替他续着命罢了，如今那续命的人也撑不住啦，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玄姬声音不小，那床榻上的汤多药自然也听见了，他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虚空，直愣愣地留下两行眼泪。
汤老太太明显接受不了玄姬的话，突然爆发凄厉哭声。玄姬一个没防备，心里被吓的一咯噔，凤来赶紧把人拢在怀里……
众人恍惚间，二位仙人已经消失了。
莲花镇越来越远。
“草木本无情，何必徒增烦恼。”玄姬感慨。
“从她开化出灵识的那刻起，她就已经有了道心，心之所向，那是她的宿命罢了。”凤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