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楚虞难得顺利入眠的夜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的身子在云层中慢慢下落。
低头俯瞰之际,她看到了一个状如海岛,浮于半空的仙境。
仙境内的莽莽群山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层叠交错,如梦似幻。
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更靠近那里一些,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受意念控制。
当她落到离那个仙境很近的某个位置时,便感到一股钟灵毓秀之气。
这股灵气将她内心的郁结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感受过的轻松。
她的整个身体乃至灵魂,都有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随着清风,楚虞飘落到一个花林里。
有一人自那落英缤纷中朝她走来,是个身形修长、白衣束腰的少年。
少年容颜如玉,面带阳光,眉眼含笑,步子沉稳又轻灵。
周遭的美景瞬间模糊,楚虞呆呆地望着他,忽然间想起《红楼梦》中,宝玉初见黛玉时说的那句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这个少年,她也一定是见过的!
少年很快便走到她跟前,他扬起骄阳般的笑容对她道:“愁眉苦脸干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是她和景玄的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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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之后,楚虞经常会梦到这个仙境。
或者说,是梦见那个少年,仙境只是顺带梦见的。
她渐渐了解到,那个仙境叫流仙境。
少年名叫景玄。
梦里,她常常像置身于一场宏大的VR电影巨作中,作为旁观者,看见了许多她和景玄在一起的画面。
画面里的她,穿着一身浅青色束腰罗裙。
景玄穿的,也并非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的白衣,而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束着高马尾,像是行走于暗夜中悬壶济世的热血少年。
那些不连续的画面中,有时是景玄带她踏着竹尖飞越竹林,穿过漫天花海。
有时是在一片紫草丛中,他们一起编同心结。
还有个画面,是他们偷偷在厨堂做榛子酥,两个人的脸上都沾满了面粉,却掩不住双颊的红霞。
梦里,她和景玄直接交谈的次数很少,但每次,他都仿佛只为她一人踏光而来,为她驱散漫无天日的黑暗。
然后奇迹发生了,她竟慢慢从抑郁中走出来了。
这听起来实在有种挑战医学的荒谬感,但事实的确如此,带她走出抑郁沼泽的人,是梦里那个少年。
可痊愈之后,楚虞便再没梦见过景玄。
再后来,她的人生还算顺畅,无波无澜,但也无悲无喜。只有在想起那个少年时,她平静如水的心才会像花瓣落入湖面那样,泛起一圈小涟漪。
可谁能想到,当她真的来到自己心之所向的地方,竟会是这样的局面。
那个曾经将她拉出深渊的人,又亲手把她推入了更深的渊……
命运循环往复,流仙派弟子的一张张脸,与曾经欺凌过她的那些同学,重合了。
佛说因果报应,难不成勾结邪族、打破神鼎的罪状真的是她犯下的,所以她才要遭受此般折磨吗?
她现在也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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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流仙境的食材就已有些紧缺,那个叛徒楚虞却还故意糟蹋粮食,害得大家都吃不成!”
“是啊,景玄师兄!”
“你得为大家主持公道啊!”
讨伐声越来越清晰,楚虞回头一看,只见屋内的人都出来了,正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行在最前的那人身姿挺阔,步履如风,身后跟了一大群流仙派弟子。
楚虞定了定心神,孤身一人迎了上去。
相距约莫一丈远,两人都停下了步子,无声对峙着。
今羽拉了拉景玄的衣角,小小声道:“景玄师兄……”
景玄没有理会她,只是紧盯着楚虞。
楚虞想起他方才问自己:“是你做的吗?”忽然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她凭什么一厢情愿地以为景玄会相信自己呢?就凭那些无稽的梦?
楚虞感觉自己无所畏惧了,于是她收敛住神色,回答景玄先前那个问题:“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又如何?你不是都认定了是我做的吗?”
“你们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把流仙境害成这样还有理了?”
“可不是吗!”
“昨日在偏隅山提水时,她还浪费了一桶水呢。”这句话异常突兀地传到楚虞耳边。
说此话的人,正是昨日给她使绊子的修士。
她精准地朝他走过去,毫不示弱地反问:“我浪费了一桶水?那水是如何倾倒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周遭的弟子居然悄悄后退了一步,齐刷刷地看向他。
“你们……”他左顾右盼地看了一下周遭的人,然后瞪着楚虞道:“你,你有何证据?”
楚虞道:“证据?我还没指名道姓呢,你自己倒先乱了阵脚。”
“你,你故意诓我……景玄师兄,她胡说!你别信她!”他指着楚虞,又回头跟那群弟子道:“你们看,她这般会蛊惑人,说不定景昊师兄就是被她这样引入邪道的!”
这话一出,那群弟子立马又鄙夷地向她抛来斜视了。
楚虞心道:“好一招祸水东引啊。”
这时,人群中响起了一个清脆稚嫩的童声:“就是他使的坏,我看见啦!”
众人皆疑惑:“怎会有小孩儿的声音?”纷纷你一让我一让,像拨开芦苇丛那样,开辟出了一条小道来。
“芦苇丛”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他穿着极不合身的浅云蓝仙服,衣袖和下衣摆都拖着地,像是从哪里偷来穿的一样。
这男童长得十分有灵气,一双眼眸乌黑清澈,正滴溜溜地看着楚虞。
他一出现,大家都好奇地打量起他来,包括楚虞。
见大家齐刷刷看着自己,他怯生生的小脸蛋红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