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雨里冲出数里。
宋知在马车里颠得不省人事,直到次日雨停才悠悠转醒。
“宋姑娘,小公子受了伤,我们走陆路稳妥些,姑娘受苦。”青岑买了馄饨,端给宋知一碗又匆匆离开了。
昨夜雨大,迷得人睁不开眼,谢怀英本想带人直接离开,哪知还没出十里地就遭遇围杀。
宋景堂不是傻子,风雨太大渡口会停摆,他想得到谢怀英肯定也能想到。
走水路离开江宁府最快,但这会儿也没法子,谢怀英只能走陆路。
青岑记得小公子自大公子入仕后就再没拿过剑。昨晚一人一剑浑身是血跪在泥地里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
马车停在一户农舍里,宋知掀开帘子跳下车,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想了想还是问了大婶昨夜发生了什么。哪里知道宋知刚一开口大婶就哭丧着脸,手脚并用地比划着昨夜的雨如何大,天如何黑,他们如何吓人。
谢怀英来时候浑身都是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青岑和大婶简单处理伤口后就这么囫囵过了一夜。
镇上的医馆少有坐堂大夫,青岑跑了很远才找来一个肯出诊的。要养着两个药罐子,这会儿又去买药了。
一方茅草小屋,简单的陈设,谢怀英被安置在昏暗的阴影里。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衣裳,脸色惨白,看上去像是没气了。
自己当时受伤了铁定比这还虚几分。
不会打跑得也不快,不知道吃这么多,劲儿上哪儿去了。
等到谢怀英能下地已经是五天后。暖融融的春光落在身上,总算有了还活着的自觉。
青岑一大早就去镇上囤药了,宋知爬起来绑马。谢怀英就那么坐在春色里,疏懒地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择菜。
“躺了几天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
“很难想你就这么安生了五天。”
宋知气急,一把捞过谢怀英择好的菜,看了又看没好气道:“哟,择菜还绣花呢!”
谢怀英脸上表情岿然不动:“不把老的择干净怕你咬不动。”
昨晚大婶笑话宋知把菠菜剁碎了煮汤的画面此刻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宋知急得直跳脚:“你大病初愈,我还不是怕你不好克化!”
不对,厨房锅都没了择什么菜?
宋知突然挑眉,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这几日螺口巷的事城内闹得沸沸扬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府判仿佛一夜老了十岁。
螺口巷就像悬在江宁府判和江宁知府头上的一把刀,处理不是,不处理也不是。
谢怀英知道那人和军中脱不了干系,螺口巷兴许也不止藏着一个被刺配的叛军。
能掺和进这件事的不是三公九卿就是世家大族,否则阿兄也不会花了一年才从青川走到凉山古道。
“那些寒门学子就这么死了吗?”宋知把包袱抱上车,突然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谢怀英没答。
院子里万籁俱寂,庭灯灭了大半,偶有几盏要灭不灭地点缀在花木间。
映着高低错落的假山,幽幽如鬼影。
正房中烛火未歇。
不着寸缕的妾盈盈起身,一双媚眼含泪,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男人。
“滚!”男人毫不留情地穿衣起身,圆领袍扣得齐整。
妾脸色微变,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滚下床来,扑通一声跪伏在男人脚下:“王爷……”
抽噎一声,又拿眼睛去瞟男人的脸色,可怜兮兮道:“只是张无名无姓的礼单……”话音未落腹部就被踹了一脚。
“你懂什么!梁安是什么人?你以为没名没姓他就查不出来了?”
“我告诉你!你万家当年被查抄半数家产就是梁安上报的!你给我捅了多大篓子你知道吗!你不知道!”男人越说越气,一把掀了桌布呼啦啦扣在妾头上。
碎瓷片沾血带肉落了一地。
妾浑身颤抖不敢吱声,男人早已摔门而去,冰凉的室内还残留着刚刚欢爱的糜烂气息,此刻却嘲讽至极。
万家,扬州城最有名的商贾,自百年前就是富可敌国的皇商。只可惜从二十年前开始衰败。
永宁二十三年,被官家抄没半数家产。
渡口听老渔人说故事的人顿时一阵唏嘘,宋知也不例外。
“但是啊,万家有个经商奇才,在他手下那剩下的半数家产被玩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老渔人抬了一下帽檐,仰头饮酒。
见渔人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宋知急了:“谁啊谁啊?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是时,几十条奇伟华丽的船只停泊靠岸,高大宽阔的船身越驶越近,乌压压的像是一头巨兽向渡口靠近。
老渔人神神秘秘地指了一下便没了下文。宋知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而后又失落地盯着碗里飘着油的馄饨汤看了一会儿。
不读书的话,八卦都听不明白,还是挺失落的。
“万木春。万家商行的老板,手里有大半个扬州的商铺。”谢怀英一个跨步坐在对面,捧着脸状似无意地开口。
那高大的商船上忽而伸出一节木梯,先是一个穿着褐色大氅的中年男人被一众仆从簇拥着缓缓走下来。
那气势,仿佛走的是皇帝的仪仗。
宋知忍不住瞥了谢怀英一眼,见他看得出神,阴阳怪气地反问:“难道你没见过?”
谢怀英翻了一个不甚熟练的白眼:“我容许你今晚拿着书来找我。”
这个白眼不完美,但谢怀英相信有宋知在,他一定能翻得越发熟练!